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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故事開頭的很久很久以前,在廣大世界的某一偏遠海角,存在著一座島,它的形狀有如彎弓,一大一小的弧線以兩端狹長的型態緊密結合,像極了跌落凡間、躺在海面上的下弦眉月。由於它的地理位置以及獨特的環境生態,遠洋漁船很難發現,更難靠近它;出海的漁人以百浬之距遠遠眺望,依著地形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眉月島」。

傳說中眉月島是千百年來南邊海濤侵蝕沖刷的結果,也有人說上古時期島從海底冒出就是這種形狀 ;但是真正的成因為何,從來是個謎。島上土生土長的居民靠流傳的故事推測,島以外的人則聽的是以訛傳訛的誇張說辭。

眉月島上的生活型態據說非常傳統樸實,居民以農耕、打獵維生,安祥和樂,幾乎是無欲無求。或許是因為悠閒平和,島民的壽命平均高達一百五十歲;特殊的是,他們擁有極長的幼年期與青年期,而生育率相較之下卻是不成比例的低。因此,成功出生、活下來的幼兒們個個都被當作珍寶一樣小心呵護照顧著,不分身分來歷。

這些訊息,來自一位過世已經很久的打漁郎,他年輕時在一次出海的任務中遇到數十年難得一見的暴風雨,中型漁船被巨浪如刀般切割成碎片,船上數五人除了他以外全被漩渦捲入海底死亡,至今尚有三具遺體還找不著。而他,在事故發生的二十年後、被眾人歸類為永遠找不到遺體的其中之一時,卻活生生地再度出現,用變化不大的外貌,訴說起「眉月島」的種種。

「我那時被捲入巨大的漩渦,水不停地從嘴巴、鼻子、耳朵灌進來,痛得都沒知覺了。」漁郎說:「本來以為這下死定了,可是醒來卻發現自己躺在一片米色的沙灘上,我還以為是奇蹟發生,海流把我送回家了哩。」

「你又沒有回來,是漂到『眉月島』上去了。」其中一名「聽眾」忍不住插嘴道。

「厚~廢話!所以他說他以為自己漂回來了啊!」旁邊好幾人有志一同地吐槽,並且催促漁郎繼續說,「所以你就一直躺在沙灘上嗎?阿懋,什麼時候才發現自己到了島上?」

「可能是等傷勢好了一點之後吧,聽說我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漁郎阿懋說:「在海灘上的時候根本沒辦法動,嘴巴張開也沒有聲音,根本沒辦法呼救;不過那時候想說既然回來了,沒過多久一定會有人到海邊來,有人發現我我就能得救了。」

「可是─ ─」剛剛那人又想插嘴,只是被周圍的人瞪得把剩下的句子往自己肚子吞,一臉委屈。

「不知道等了多久,沒有人來,所以我迷迷糊糊又睡著了,不,應該說是再度昏迷。」阿懋微笑,心裡很清楚自己永遠也忘不了那種悲傷的絕望感以及刻骨的寒冷與疼痛;他當時太虛弱了,精神渙散,所以沒能聽到不遠處輕盈的腳步聲;他也還沒能預料,與這腳步聲的主人相遇會怎樣地改變他的一生。

「所以到底是誰救了你?」一人問。「廢話?!不就是眉月島的人嘛!」另一人回答。「你才廢話!我當然知道是眉月島的人。我的意思是男人?女人?年輕?老的?有錢?」先一人不屑地吼回去,到底誰在廢話啊?!

「你們都別吵,聽阿懋說啦!他才是去過眉月島的人。」其他人想聽故事,所以眾口一致要兩人閉嘴。

「救我的人是島上的公主,不過這也是一段時間之後才知道的。」阿懋簡短地說:「等我傷完全好,已經三個月過去了。」

「那你怎麼不馬上回家?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了找你、阿禾跟阿杉,出海了幾十次了?你的親人也傷心的死去活來呢!」這次的插話因為問出眾人的心聲,所以得到「讚賞」。沒有說出來的是,當年跟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某種程度上已經私定終身的女孩,哭了兩年以後決定堅強地繼續人生,於是毅然決然嫁給了追求者之一,現在是三個孩子的媽,最大的女兒都快嫁人了。

這位「歷劫歸來」的奇人阿懋顯然不太記得當年的未婚妻了,只見他現在一臉疑惑:「我......因為一些原因,所以想說留一段時間,生活看看。」他為什麼想不起來那時決定留在眉月島的理由?

「未免也太久了吧?!一留留了二十年?」聽眾紛紛質疑。

「抱歉,我真的想不出原因了。」阿懋欠然微笑:「但是因為留那麼久,所以很多事情都熟悉,你們如果有興趣聽,我還是會說的。」

此話一出,憋的很久的問題一一出籠。「哦?那島上的女人美不美?性情如何?」「他們跟我們長的像嗎?都吃些什麼?」「島上是實行王國制嗎?你剛剛說公主救你。」......

阿懋好耐性地一一回答瑣碎的疑問,滿足大家的好奇心:是啊,島上是王國制,可是王族的地位與權力不是絕對的;是啊,他們的語言跟我們的很接近,所以一聽就聽得懂,他們的主食是類似小麥的作物,滋味還不錯;島上的女人......跟男人,都跟我們差不多啊,很和善也很好相處......

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無心繼續聽下去,悄悄退出人群,躲到角落以懷疑的眼神仔細打量阿懋。這個阿懋跟他所熟識的阿懋,有那麼一點不同,可是他又無法明確地指出哪裡不對勁,唯一明顯的是:阿懋這小子說話的方式變了!他以前說話豪爽,用詞簡單,就跟每個以海為生的男兒漢一樣,現在卻多了幾分斯文;還有那種溫文的微笑方式、無與倫比的耐心......真是他媽的見鬼了。

難道就像老一輩人所說的,靈魂被海妖拘走,或是記憶被抽空?搞不好還遇到了人魚咧。阿杉狠狠捶了牆壁一拳,也不管牆壁的硬度足以讓他四十歲的老骨頭疼痛欲碎,裝著沒事般離開了說「故事大會」現場。

一定要找機會單獨跟阿懋談談,一探究竟。








再次張開眼的時候,他心頭一陣迷惑:「我應該還沒死吧,記得倒在沙灘上。運氣真是給他背,等了幾百年居然沒有人發現我......所以我現在活著還是死了?」稍微轉頭,頭部、頸椎與肩膀立刻傳來劇痛,痛到他連娘都沒力氣喊。這時候一個纖細的身影緩緩接近,當她的身形進入他的視野時,他非常肯定自己一定是死翹翹了!否則,哪裡來的這樣一個美麗的女人?!

她有著一頭蜜色的長髮,成波浪狀披散;雙頰白皙但帶有健康的粉紅色澤,嗯,微笑的樣子,大概就像小時後媽媽講的故事裡的天使或仙女吧?看來老天爺還是覺得他阿懋是個好傢伙,或者因為安排了那場慘無人道的船難給他而愧疚萬分,所以在他「壯烈犧牲」之後很好心的把他「派」到天堂來......看,還安排了這麼美的天使來服侍他呢!不知道船上其他人有沒有這麼「好運」?他們的天使有這麼美嗎?

正當他的胡思亂想不受肉體受傷影響,毫無邊際之際,美麗的陌生少女熟練地和著藥粉,調入手邊碗裡褐色的汁液;妥當以後來到阿懋床前調整他枕頭的高度。一回眸就與阿懋痴呆的雙眼四目交接,看他茫然的模樣,她忍不住輕笑問:「覺得好多了嗎?」

她的聲音讓人聯想到海邊的懸堐上,柔媚地承受海風吹拂的花......等等,他阿懋幾時這麼詩情畫意了?難道是來天堂的人都要如此風雅嗎?還花咧?!他對自己的疑惑更深,沒頭沒腦開口問:「我是誰?我還活著嗎?這是哪裡?這裡是天堂嗎?」四個疑問,聽到最後一個,少女又忍不住輕笑。於是阿懋繼續發傻......啊,這次聽起來像銀鈴......

「很抱歉這裡並不是天堂,讓你失望了。」她只回答最後一個問題。

「那妳就不是天使囉?!」阿懋傻傻地問,語氣裡流露強烈失望。

「很可惜,我不是。」她的眼瞳裡充滿笑意,一片暖洋洋地。雙手捧著藥湯來到他嘴邊:「喝藥吧。能舒緩疼痛的。」

他非常聽話地張嘴將藥汁一飲而盡,這藥熱得有些燙口,卻不頂苦,喝下去以後身上的痛竟然馬上減輕了幾分。這裡真的不是天堂嗎?不然什麼仙丹那麼有效咧?

「那這裡到底是哪裡?」稍微不痛了就像小孩子一樣"番",非要人家回答他問題似地不停追問:「我到底有沒有死啊?妳不是天使是誰?」

「這裡是我們的島,祖先取名為『毓桂』;我叫做布蘭嘉。至於你到底有沒有死,問問你的身體不就很清楚了嗎?」她遞來一條熱巾,雙手比畫著要他擦擦臉;唇邊的笑容依然如黃金般迷人,淺色的瞳孔裡有一抹促狹。

有如催眠般,阿懋乖乖地接過手巾舉手就要往臉上擦,這一下卻牽動到傷口,痛得死去活來。「唉喲喂啊!痛───!」

「這不就是你還活著的最好依據?現在還需要懷疑你是不是死了嗎?」她嘴裡頑皮,纖手卻接過手巾,溫柔地替他擦拭。這一張臉過去菱角分明,如今削瘦地半埋在蔓生的毛髮下,昔日古銅色的健康皮膚,也只剩慘白。

阿懋才要張口抱怨,為什麼害他又那麼痛,忽然聽她柔柔地低語:「再休養一陣子就好了,你一定可以復原的。」

厚~剛剛那樣「害」他,現在又那麼溫柔,會讓他反應不過來耶!更何況現在才發現,這位美女跟自己的距離好近,隱隱約約飄來的氣味好香好香;當她把手收回時,他的失落感又多麼地巨大啊......難怪古代皇帝都要宮女服侍著擦臉,實在是太舒服了嘛。(阿懋,重點不在那兒吧??)

「再睡一會兒吧。」她扶他重新躺下。

「那個......布、布『輪』嘉,布『輪』嘉小姐,我還要休養多久?」他覺得已經躺太久,肌肉跟骨頭都開始喊酸了。

「再兩、三天吧,」布蘭嘉安撫地說:「總是要時間修復的。」她沒有糾正他的怪異口音,確認被褥妥當後,有效率地收拾物品,靜靜離開。

睡意找上阿懋,因為剛剛喝下的湯藥裡有些許鎮靜安眠的成分;他迷迷糊糊要入睡之際,腦中疑問仍然揮之不去:「我到底叫什麼名字?還有,『芋貴』是哪個鬼島啊?」他出生到現在從來沒聽過這個地名。

他做了夢。一個小小的島上長了好多好多芋頭,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看一看四周沒有人,肚子又咕嚕咕嚕地抗議著,所以他想偷偷摘一個來烤應該沒關係;誰知道這裡的什麼鬼芋頭超級難拔,肚子就在餓了還這樣考驗他,等他汗流浹背好不容易拔出一個超小的芋頭時,才發現根本不知道怎麼、也沒有材料生火......夢裡的他只好眼睜睜看著芋頭掉下男兒淚。


芋貴芋貴,好空虛的人生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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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llyDa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