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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最前面:

這一篇作品完成於2004年初,正確日期已不可考。兩年後的今天重看,赫然
發覺小說裡的情景跟我現在身處的有某種程度的相似。我最好的朋友,我相識
14年的親愛的朋友,即將在今年底步入禮堂,雖然很不捨又有點寂寞,我衷心
祝福妳婚姻幸福。


寫在前面:

隔了四個多月才完成,很多事情都走了味。真的是很明顯的分成了「上」、
「下」不協調的兩部啊。有如竹子接上木頭。
「靈感」這個東西很奇怪,有時候僅僅只是幾分鐘就能操縱一篇故事的走向
與「生死」,然而沒有靈感就寫不成樣的我,就是所謂的「沒才能」吧。
不知不覺多寫了這麼多字,原本預定的篇幅是三千出頭,呃,沒想到………
無論如何,還是請給我意見及批評指教。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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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幸福看不見
卻意外的就近在身邊



當年椎名林檎小姐是這樣唱的。
而她用一個星期的時間確認了從住處到教室間最省時的路徑,以不同的理由
翹課到街上晃幾圈或發發呆,冷眼側看人來人往的同時,內心激昂高喊『沒
有人了解我』;其實是個連畢業後要做什麼都沒有底的大學生。

最愛的歌是「歌舞伎町女王」,但是拿起麥克風時卻總是點「在這裡接吻」
;用注音標記日文發音的小抄隨身攜帶,好方便自己隨時隨地想到就唱。

如果喝醉了(其實並不常發生,應該吧?)會強迫送她回家的好心男同學一起
在馬路上旁若無人地又吼又唱;機車聲『轟嚕嚕嚕』,風聲『呵呼呼呼』;
酒意滲入含糊的日文中,連曲調都跟著酥茫。

「不要啦,好丟臉耶!」男生抗議,戴著安全帽都快不能呼吸了。小姐妳行
行好吧?
「哎呀哪裡丟臉啦。唱啊!跟著我唱!」她叫囂,戴著安全帽反正看不到臉
,你這膽小鬼怕啥?


『不要走
我要你不論到哪裡都跟我在一起
眼中只有我
現在馬上在這裡吻我』

在這裡吻我吧!難道你還不懂,我要的只有這樣?
只要有愛情,我就能存活喔。


「好直接的歌詞!」她的朋友們會故意取笑。
「這有什麼不好?我喜歡、我欣賞!」她認真反駁,想要的就得靠自己去
追求,更何況只是一個吻。更何況只是一首歌。
「女孩子一旦主動開口就喪失了價值喲。」男同學們接著說,女生還是矜
持點好。
「這是什麼狗屁理論。」她反駁,裝做不在乎、什麼都不要的高尚模樣,
消極被動最後什麼都沒有。

可是,有時候妳怎麼也無能為力的。不管有沒有那個價值、不管值不值得
,妳不懂得的是:不屬於妳的妳根本求不來,就算用盡一切手段,就算付
出一切代價。

我知道,但是有試過總比沒試過再來後悔的好。

於是妳那用細間帶小可愛與低腰緊身年仔褲包裹著的軟柔的青春肉體,就
是為了嘗試追求而存在,誰都不知道包括妳自己,喝醉時唱著這歌會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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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椎名小姐身著護士服演出「本能」之後,學期末的報告迫在眉睫火一般
地燒;她甩開高高堆起的原文書與收集的資料,隨音樂擺動筆尖寫入冬以
來的第三封情書。

思念與文字正在漫舞,踏著紅色高跟鞋;「我對你的愛就像生物本能一樣
,想著你竟也成就一種慾望;」歌曲如此熱情正點,特殊的嗓音有著貫穿
的快感,「沒有你我不曾完整過。」

文字的魅力在於讓她能完全表達自我,隨心所欲釋放情感;情書的魅力在
於能夠永久保存源遠流長,倘若有心,比之甜言蜜語更真誠。
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寫完信後她仿照書上教的疊出一個「心」型,慎重黏好信封後擱置桌面腳
落。
郵票呢?郵票呢。 窈窕身影踩著自創的舞步,輕快地在房內旋轉東翻西找
,原本收拾整齊的房間瞬間凌亂不堪。


『為什麼妳老是弄得亂七八糟呢?妳就不會學學某某那麼整齊乾淨嗎?』

幼年時期常母親的叨唸像一捲可以無數次迴轉的錄音帶,總是在不知不覺
攪得一團糟的時候用相同的頻率播放出來;糟糕的她是根本無從選擇也無
法停止,連找個地方躲起來也辦不到。

室友在圖書館唸書未歸,她喜歡這樣小小的獨處。實際上這樣她才能放心
地跟著椎名小姐唱。


『為什麼 歷史上誕生了語言
太陽 氧氣 海 風
應該就已經足夠了吧』


懂日文是個秘密,她從來不說。


「我會用日文唱歌了耶!」她咿咿呀呀唱起童謠「紅蜻蜓」。
「學會這麼少,有什麼好炫耀的。不要唱了好不好!」母親啪啦一聲放下書
,怎麼教都教不會,平假名跟片假名到現在還分不清楚。
「反正我又不是日本人。」她頂嘴。
「說的也對。不如妳出去玩吧!只有玩妳最拿手,我也不想教妳了。」母親
淡淡的說。

妳是個沒用的小孩,什麼都不會,什麼都學不好;看看別人家的女兒,多懂
事多聰明多能幹啊。

旁人的語言,自己的語言。放在妳的嘴巴裡咀嚼好像食物;了解的,不了解
的都要一古腦兒吞下再來慢慢反芻,滋味想當然真的不怎樣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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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林檎小姐推出「加爾基 精液 栗子花」專輯數個月後,一個夏天的黃昏她
們在街上不期而遇。

站在偌大的展示櫥窗前,夕陽餘暉照耀下的人行道淺色磁磚發出動人的光芒
,連帶地投射到櫥窗的大片玻璃上,看在她眼裡彷彿成某種神聖。

是婚紗。
垂墜領、大圓擺蓬裙的雪紡紗,亮蔥圓點在頭紗周圍與胸前圍繞一圈成宇宙
雲河;簡約典雅的設計讓她看得出了神,連身旁多了個人也沒察覺。


「……好漂亮。」
「是阿。」她下意識地隨口漫應。腦子裡正在努力回想自己婚禮上穿的禮服
樣式。
「──是妳嗎?」接下來穿著素色套裝的女人沒頭沒腦的問。

她轉頭幾下打量那女人:鵝蛋形的臉上微微的笑容,秀氣婉約的氣質,一頭
烏絲整齊地束在腦後,套裝與鞋子搭配的很合宜,露出手提包外的幾個公文
封跟文件卻顯得有些凌亂。

「是妳嗎?」她也問,但是很確定答案;就是妳吧!

認真算一算也認識十來年了,打從她倆都留著西瓜皮短髮的國中時代開始;
兩人的家位於同一個小鎮同一個社區相距才三條街,彼此的母親據說是多年
的朋友卻很少往來,神奇的是少來往還能有新聞可以說。

「是阿,是我阿。」女子笑得更多,捉起她的手說:「不信我可以唱『勝訴
的新宿舞孃』給妳聽。」

「但是我總是點別首歌喔。」她笑了,也捉住她的手。
手裡柔滑細嫩的,就像某個小女孩一樣,握著甜美的夢想。此刻她竟然想就
這樣站在街旁只是捉著她的手,右手對右手。

「怎麼樣?要不要找個時間一起去唱歌?」
「我記得妳不去那種地方的。」那時候老取笑她的莫名其妙。
「是沒錯阿,可是我想聽妳唱嘛。小抄還在嗎?」她側頭問,表情有些調皮。
「呃啊。不見了。」早不知道丟哪去了呢。
「哦,那也不唱歌了?」她看起來居然有點失落。
「很少了吧。」頂多在廚房煮飯或是洗碗時會隨口哼幾句罷了。
「為什麼…………..?」她在嘴裡低喃。
「嗄?」她微愕,什麼為什麼?
「那我們好好的聊聊,可以嗎?」
「現在?」她原本要欣然同意,稍一低頭卻看見自己手上的袋子;袋子裡有
剛才買就晚餐的菜,和兒子的小外套,也許往下掏更有一些奇怪的小玩意。
「恐怕沒辦法,我還有事情。」好遺憾。可是就是就是不想告訴她是怎麼樣
的事情。
「那我們交換電話跟地址好了。等妳,等我改天都有空了,一定要再見個面
,敘敘舊。」她鬆開了手,從手提包裡找出筆跟小紙片。
「好、好,一定!」她也開始尋找紙跟筆,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待對面的
那人寫完資料遞過來時,她慌亂地掏出手卻連哈姆太郎的鑰匙圈也一起揪了
出來。

兩人都楞了好一會,最後她一手把紙片和筆輕輕塞進她手裡,另一手接過了
袋子,連同哈姆太郎鑰匙圈,「筆借妳。」笑著說,笑容看起來有點奇異,
不太像記憶裡的樣子。
「喔。謝謝。」她尷尬的一笑,趕忙寫資料,可來不及去探究友人那奇異的
笑容。「好了。那麼我們再聯絡吧!」指指手錶,「時間有點趕。」
「嗯,一定喔!」
「當然。」接回略為沉重的購物袋後,她偏頭笑著道再見。
「再見。」千萬個不捨的情緒,將要離去的人可會感受的到?

看著她慢慢遠去的背影,視線裡升起絲絲模糊的水氣。那個自己學生時代最
崇拜最羨慕的女孩,在哪裡?眼前這個風韻依舊、笑起來仍然甜美,神情確
有點疲憊與落寞的女人,還會是記憶裡的嗎?
她甚至好想念她穿著超低腰緊身牛仔褲的模樣,咯咯輕笑時聲音清脆如銀玲
、纖細的腰肢如楊柳款款擺動、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
鼻頭一酸,她當街落下幾滴眼淚。要哭便哭、要笑便笑的率直作風,她從幾
年前的那個女孩身上學得了;只是當她終於學會這樣哭泣時,另一個女孩卻
很可能走上了咬緊牙關忍住眼淚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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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星期天的下午,她們相約在一家KTV門口。
「今天有空了?」她很自然地勾著這位好友的手往裡面走。
「當然。」開玩笑,她從兩天前就費盡千辛萬苦,想辦法「處理」老公跟兒
子,為的就是要重溫舊夢啊!於是當他們決定去郊外寫生捉蝴蝶,她見良機
不可失便告了假。
「今天要好好唱個痛快!」她舉拳作吆喝狀,一如年少輕狂之時。
「YA!GO!」

「歌舞伎町女王」、「在這裡接吻」──她的求愛之歌、「嗎啡」。「罪與
罰」、「石膏」、「依存症」、「本能」──她過去與現在或許也是未來的
最愛。
拋開一切、心無旁務地兩人用不同的音域唱著唱著,彷彿過去就是那麼熟捻
、搭配得天衣無縫。美好的光景終止於當其中一人點了「迷彩」──最新專
輯的主打歌──時。

不會唱、也唱不出來,連旋律都好陌生……..天哪!她已經脫節那麼久了嗎
?呆呆的出神,沒發現到其實唱歌的人也很心不在焉,頻頻地瞄向她看。一
曲還未結束,便草草喊停,放下麥克風落坐在發呆的友人身邊。

一段不算短的一言不發。兩個人各自若有所思。

「…….妳會後悔嗎?」接著沒頭沒腦的突然問出口。
「後悔?」她不懂。轉頭看她。
「結婚的事。」她沒有回應她的視線,肌肉緊繃僵硬地維持坐姿。
「………不會。」怎麼突然說到這裡來了?
「可是…………」可是那日我在妳臉上看到的疲憊好明顯。是我想錯了嗎?
「怎麼了嗎?」她疑惑道,想看清楚她的表情,卻因為包廂裡燈光昏暗而無
法。「妳………妳一直暗戀的學長呢?」
「不知道。早結婚了吧。」她淡淡回答。數年前沒有勇氣說出口的心意,早
已隨著歲月的消磨一點一滴殆盡,就算再遇見他,又怎麼樣?
聞言她沉默,聽不出有遺憾、感覺不到悔恨;難道她脫節得竟是如此嚴重,
一直引以為傲的,能夠明察秋毫體恤旁人心緒的本領也退化了?

可是,那一點「淡淡」的,是什麼呢?她好在意。

「我不後悔,結婚的事。至少到今天為止,是不後悔的。」輕輕摩挲手指上
的戒指,眼前浮現兩個人的臉。不去揣度她的用意與預設的答案,她就是這
個心情,
「因為我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忠於自己,儘管只是追尋愛情,也不會輕易
有悔恨。

「嗯。我羨慕妳,妳一直是我的理想。」不論是生活方式抑或個性,只因為
她自己連伸出手的勇氣都沒有。

她依然看著她,非常溫柔地,溫柔到有一瞬間她錯以為是深情款款。「不要
羨慕我,妳的理想就是妳自己。」雖然不後悔,可婚姻是個責任,任重且道
遠;與她重逢一個星期以來,說不羨慕她的自由是騙人的、說不眷戀過往也
是謊言。於是每當疑惑不安時,她都告訴自己:我只能往前走。久而久之,
就變成了一種慢性催眠。

她思忖她的溫柔,思忖她的話,同時也思忖自己的心事,直到所有點播的歌
都放完畢為止。
走出KTV,她遞初先前買好的CD,「拿去聽吧。至少我們還會聽一樣的歌,是
吧?」
頷首接過,沒有約定再次見面,她們卻互道「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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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天色尚早,老公跟兒子還沒回來。她把剛帶回來的CD放進音響裡然
後懶懶地躺在沙發上聆聽。
不知不覺地睡著了,朦朧之間夢裡出現兩張非常年輕的少女臉龐,一個望而
知活潑外放,另一個看似秀氣柔弱,眉宇間卻隱然有些倔強;一個大聲疾呼
「不要強迫我」標榜有話直說不受拘束,另一個選擇沉默,但是會在某些地
方無聲反抗………她們的共同點就是都喜歡椎名林擒的歌。

她笑了,悠悠然然。
音樂停止,四周恢復了寧靜,並非是CD播放完畢,而是老公帶著兒子回來了。
她醒了,卻想賴著不動一下就好。
感覺得到他替她蓋上外套,還有兒子湊過來拉拉她的手親親她的臉。
很奇怪似乎能聽到那首以前其實不常唱的「幸福論」,連歌詞都清清楚楚:

『真正的幸福看不見
卻意外的就近在身邊
知道咬著的手指頭企盼的不過是那雙手
如果是為了守著你的旋律
哲學或是語言等一切
就算吃點苦我也不以為苦

時間之流與天色之間
若無所盼一般
因為我單純的鍾愛真實笑著哭著的你
所以我要忠於你的旋律
哲學與語言等一切
光是你活在當下這件事實就已經是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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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家,隨手把手提包丟得老遠。腳步蹣跚,一一閃開數年來自己造成的
混亂與雜物,掃一眼桌面上男人的照片,視線開始模糊起來。
然後她聽著「本能」,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哼著,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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