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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好像也不是那麼重要了。」我望著私下寫就,卻沒有指名要交給你的字箋,記載於其中那些我的感受,攤開來在你面前是那麼赤裸,四下散落。
於是我很明白你是仔細看了,然後收進內心裡深深地藏著。


「小王子讀完了嗎?」

「嗤,一本天真的童話書。」

「童話就是美在天真哪。有好好照顧你的玫瑰花嗎?」

「我不是園丁,不懂什麼花。」

「不需要園丁也不需要什麼懂不懂啊。一個生命要如何活下去,不都是出自本能求取?你怎麼活,你的玫瑰就怎麼活。」

「『怎麼活』這個問題我沒想過,」你正眼凝視我,「不然,妳來告訴我妳是怎麼活的。」

「為了愛而活。為了追尋所愛的人的步伐,為了與那人站在同一個地方。」為了想在你體內那微小卻重要的星球上,以獨一無二的高貴姿態穩穩立足;可你就在咫尺之遙,把我當成異物秉棄在外。


凝視我的男人聞言,發覺什麼似的,臉上的表情一下子疑惑,一下子驚喜,一下子否定。「是這樣……?」你的視線收回,退回自己的思維裡專心考慮。

「對我而言是這樣沒錯。」

「……妳說話很像某個人。妳……是誰?」


「一株沒有人認養的玫瑰。」我的聲音裡畢竟流露淒涼味吧。雙腿很自然在屋裡走動起來,看到書櫃空了一大半;看到你所有的煙灰缸都滿滿擠著煙蒂;看移到窗邊擺放,蒙了塵的我們的合照,竟然分外刺眼。

你看著我的動作,沒有回話。


「我是小緒的朋友,兩個月前搬到對街的公寓,算是鄰居;雖然晚了點,今天是來打招呼的。」

「噢,什麼打招呼的就免了吧。」比起暗諭,你確實偏好坦率;比起拐彎沒角,你能接受的最好是直來直往。

「另外我是來問你,你要找的,有頭緒了嗎?」

「妳怎麼知道──?」眉毛挑得老高。

「因為我總看你在街上徘徊。」

「妳看到?!」不可能、不可能阿!

「是啊。所以好奇的來問,你在找的是什麼阿?」我這是在明知故問了吧。也許就是對答案再清楚不過,才要忍著心頭那股酸蝕的痛意強迫自己說出口,看似若多管閒事的問句啊!我還能掩飾多久不被擊潰?

「女人。我的女人。她走失了,人海茫茫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找不到。她們都不是,都不是!」


你醉了,但是看起來卻不像;因為是醉的很深很深而沒有力氣吧。我不愛看你醉酒的模樣,但此時,能不能將這個機會視為珍貴,讓我自頑強的防禦牆所瓦解的裂縫之中,一窺你那真實的脆弱?


「到現在還找不到嗎?」我在這裡啊。

「嗯。找不到。妳是她朋友,也不知道她在哪嗎?」說完後不待我回應,你倒下,敗給體內的酒精沉沉睡去。我也像一股氣洩了般頹然而坐,無力地望著腳邊你的睡顏,不知為何酣甜的幸福感卻伺機湧上胸口,原本刺痛到麻木的心竟然應聲軟化;因而我暗暗許了承諾:找不到,那麼讓我陪你找,直到哪一天你終於恍然,我就在離你最近的地方。

自第一次遇見你那天屈指算起,至今已超過十年;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哪怕是你也不─能夠阻止我繼續愛你。




當暖空氣遇上冷空氣,兩者勢力相當交會以後形成的帶狀界面,綿延至上百公里就成了所謂滯留鋒,通常時間會持續個好幾天,範圍廣闊的雨雲連綿繚繞。今天是梅雨季的第一天,我按遙控器打開電視看新聞報導時,氣象主播如是說。

敞開窗嗅著風裡的清新濕意,盤旋在我胸口的幸福,分泌到嘴裡是既甜又酸的味道。綿綿雨水,我們的另一線生機;所以從今夜開始從新算起,藉此我們得以走下去。我們會踅過每條街道巷弄,在每個下雨的夜裡;我會一直,跟在你身邊,按下握著玫瑰雕花小刀的手,一同搜尋。



等你醒來,我會提議說:「我也不知道她到哪去了,我們一起想辦法找吧。」
我有把握你將點頭答應。

然後我會又一次明知故問,「為什麼你總是選在下雨的夜裡出去找呢?」

「這種天氣裡我會分外地想她,我也不明白是為什麼。」


因為此時我更迫切地想著你──任何利刃都切割不斷的眷戀──我的雨水,我的沙漠甘泉,我情感賴以維生的養分;我的,遲鈍的「小王子」。


祈求這雨,永不歇止;直到匕首上的血跡被完全滌淨的那一刻,晶亮如鏡,映照出你我白髮蒼蒼的容顏。






※Picture: X Press Vol.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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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llyDa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