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近年寫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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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之後,阿懋便常居島上,無憂無愁,過著不知人間歲月的日子;不知不覺之間其實已經一百多歲了,卻因為島上的"魔法"而仍然像個青年,簡直就是作客龍宮的浦島太郎第二............

如果故事這樣發展,還有必要繼續寫嗎?

當然以咱們阿懋純樸的個性,人家要豐衣足食地養他他還會良心不安呢。再說,此島美則美矣,食物又好吃,但總不是自己的家,停留越久就越彆扭,所以在平日無所事事之餘,阿懋還很積極地找尋回家鄉的方法, 像是向周圍的人打聽啦(『呃,你好。請問你知道檀陸在哪嗎?』),但是每次都失望地無功而返。

久而久之,雖然他不是那種想太多容易多愁善感的類型,不知不覺間越來越鬱悶也是無可避免。

每天清晨,紅葉會將早餐由廚房直接往阿懋的房間送去,時間大約是天亮一個小時之後;作息隨著日升日落而行是島上長久以來不成文的規定,阿懋倒也十分"入境隨俗",畢竟以前在家鄉也是要看天出海,有時候甚至半夜就要摸黑起床, 所以早睡早起難不到他。比較麻煩的是他醒來以後"皮"必須要繃緊一點,快速地換衣服整理儀容;沒辦法,總不能讓人家紅葉小姐看到他一臉蓬頭垢面吧?!

所以像現在,紅葉端著拖盤照例輕敲門然後推門而入,阿懋已經一臉「嚴謹」地端坐在茶几旁,等著跟人家說謝謝、吃早餐了。


「早安,紅葉小姐。」


紅葉嗤的一笑將拖盤擺上茶几,說:「不用叫我『小姐』,我要說幾次你才記住啊?還有,也不用這麼緊張,哪,吃早餐吧。」


「 謝、謝謝。」他羞答答地拿起餐具,先照例「凝視」食物一下,等待紅葉的離開。沒辦法, 吃東西的時候被一位姑娘盯著看,根本是對消化不好嘛。一個淺碟子裡乘的是雜糧粥,另外三個小盤子上分別是滷小魚、醃茄子和海帶;根據紅葉的說法,這些是非常傳統的毓桂島飲食。


「你們不吃芋頭嗎?」阿懋問。

「芋頭?」紅葉剛要離開,回過頭疑惑地看著他。


「那個啊。」阿懋指向窗外,遠遠山腰上心型的綠葉正愉快地在晨曦下隨風擺盪,連綿成波。

「噢,你說山薯啊。現在還不到收成季節,當然沒得吃,再等一陣子吧。」


......他記得芋頭多半是在秋天收成,家鄉那邊大概是每年的十月左右;而他出海的時候是盛夏,所以他在這裡住得夠久,久到季節轉換。他想著想著突然很感慨,呆呆愣著一時連早餐都忘了吃。


紅葉聳聳肩,輕輕帶上門離開,她還得去張羅布蘭嘉小姐的早膳呢,雖然小姐吩咐她暫時專心照料"客人"就好,可她還是想替小姐做些事啊,哪怕只是早餐這類小小的事。尤其最近,小姐老是心事重重的樣子,還有眼眶下的陰影一天比一天明顯,看就知道晚上沒怎麼睡,看了讓人既心疼又擔心。她不能多問小姐的心事,也無法幫忙,所以至少參與小姐的飲食吧。


捧著食物進房,布蘭嘉坐在床沿微笑望著她,微微嘆息地說:「紅葉,今天又是妳送早餐來。」。


「我想至少能替小姐做點小事。小姐昨晚睡得可好?」


「......老樣子。」布蘭嘉起身下床,到桌旁瞧瞧菜色,但是狀似不甚感興趣,只是笑著問:「可以幫我梳頭髮嗎?」


「小姐哪的話,我馬上幫您打理。」紅葉連忙回答。開玩笑,替小姐梳頭、盤頭髮十年,這可是她最開心的差事之一呢。不過,小姐說她睡得「老樣子」是什麼老樣子?

她走到已經在梳妝台前坐定的布蘭嘉身後,打開專門的櫃子選了一把木梳,仔細地梳著布蘭嘉極富光澤的蜜色長髮。

「替我盤個有精神的髮型吧,我今天要見長老們。」布蘭嘉細聲吩咐道。

「又要見長老?!為什麼?」

「還是要談論繼位的事情。」布蘭嘉淡漠地回答,好像一點也不在乎。紅葉卻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小姐最近氣色那麼差的原因。

她就不懂,既然小姐是唯一的皇族後裔,接掌王位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小姐就要滿十六歲了,依照規定是已經可以掌政的年紀; 那些長老怎麼老是一副防賊的樣子,每隔一段時間就能找出新藉口說小姐不適合繼位呢?

「他們這次又說了什麼藉口?」紅葉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問。

布蘭嘉搖頭,隔了一會兒才說:「不算是藉口,據說是自古先祖傳下來的規定,所謂『繼承的條件』。」

「 真的嗎?我怎麼沒聽說過?」紅葉懷疑地說,那生動的表情逗笑了布蘭嘉,她語帶安撫地說:「沒關係,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到底是什麼條件,等會會面就明瞭了。」

「小姐相信他們的話?說不定是他們編出來的呢!」紅葉忿忿不平的說。「就算是編造出來的我也無能去質疑,長老們的意見對我族來說一直都很重要。」布蘭嘉仔細瞧了瞧梳好的頭髮,再看看鏡子裡自己的模樣,努力地忽略如花青春美顏上的陰影,起身要紅葉幫她換裝;那套淡駝色、領口袖口金邊滾圈的服裝,卻使得鏡裡的人看來更加瘦弱蒼白。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她一直在學習,就算心裡不安也不要表現在臉上,因為人們,尤其是"敵人"能夠很輕易地嗅出他人的恐懼,而後像嗜血的鯊魚群起圍攻,非要到屍骨無存不可。

她不會,也不能夠是那個軟弱的犧牲者。

紅葉敞開房門,布蘭嘉昂首雍容地踏上通往長老們議事殿閤的迴廊;迴廊蜿蜒曲折,象徵著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坎坷命運,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操控命運的疆繩有一部份是握在她手裡。

殿閣裡的會議馬不停蹄進行,自清晨到下午,從午後延續到傍晚。門禁森嚴,只有挑選過的僕人能在特定的幾個時間點內入門伺候茶水點心,他們奉命絕不能洩露殿閤內所聽到的、看到的一切;如有違令者......

會發生什麼事情沒有人知道,因為據說歷代毓桂島上服侍皇室的僕人們個個盡忠職守、忠心耿耿、有耳無嘴──交代不能說的事情就算撕爛了嘴巴也不會說,所以也沒必要訂下懲處的方式。

當真每個人都這麼"奉公守法"嗎?也不盡然。紅葉和栗葉整天下來不知在議事閣前來回徘徊了多少次,為的就是想藉機"捉"住認識的人、打聽一些消息,哪怕是零星瑣碎也好,至少對布蘭嘉小姐的處境有點眉目嘛!

可惜不管是私交很好、交情普普,或是有一點小冤小仇的人,一律都擺出了愛莫能助的神情,「不可說」是唯一答案。

盼東盼西,盼左盼右,彷彿等到星辰隕落、海枯石爛,晚餐時間又過了良久之後,議事閣門終於大敞,只見布蘭嘉率先走出來。就在圍觀的眾人還處於驚愕狀態,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之際,布蘭嘉一揮手,仰著頭快速離去,隨後魚貫而出的眾長老也是不說話,其中數人的臉上卻隱隱有著笑意。


紅葉和栗葉四眼相覷,竟然鼓不起勇氣追上前慰問布蘭嘉小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對於幼時所發生的事情,每個人所能回憶起的份量都不盡相同;但是我想這些回憶大多數也是模模糊糊,有特殊意義的重大事件或許才能清晰地穿越時間的考驗,而明白保留下來吧。

我的童年是平靜且溫馨的,我可以這麼說。撇開無緣的「父王」不談,周圍的人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尤其是母后,只要情況許可,我們通常是形影不離的。我直到現在才知道,就算島上對幼兒的照料十分仔細小心,我的情況也不算尋常。

我想原因是因為紅葉有次偷偷告訴我,這是因為母后曾經失去一個孩子,所以害怕再度失去的恐懼感讓她離不開小女兒。

『所以我本來有個姊姊囉?』我小聲且小心翼翼地問,好像稍微大聲一點就會被母后知道。

『不是,那是一位小王子。所以公主你應該有一位兄長的。』紅葉拿起手絹兒按按眼角,很難過的樣子,不過她緊接著說:『莉兒公主,請妳千萬不要問布蘭嘉小姐任何有關你王兄的事情,小姐當年花了好久時間才從打擊中回復,我不想再看她難過了。』


我答應她絕對不問。但是即使有如此保證,不管我用什麼方法,如何拐彎抹角,紅葉卻不肯再透露更多關於我那位無緣的『王兄』的消息。

所以從那時起,我背著母后的小秘密又多了一個。原來我有一位王兄呢,我總是會不知不覺想到他;想他應該會是什麼模樣、聲音聽起來會如何;想他會是什麼樣的哥哥,會不會也對莉兒很好?

也許是因為胡思亂想過多,有一陣子夜裡睡眠中我總是作著夢,奇妙的、千篇一率相同的夢境。

夢裡一片黃金的牆上有個穿著戰甲的雕像,身型挺立修長,臉龐十分俊秀。金色的秀髮、金色的眉毛之下,是金的眼瞳,專注地像在凝視什麼,可視野裡是一片連綿的灌木叢直到海邊。


夢裡的莉兒我,視野裡只有那雕像的俊秀輪廓,癡癡地等待他有一天開口對我說話。







呵呵~~這第五集拖稿也夠久的了,真是不好意思 還有人會看這個故事嗎?
沒有靈感的時候什麼都寫不出來呀  > o < ~

話說我昨天被一個小妹妹搭訕了。她可愛地對著我唱『對面的女孩看過來~~~』,就在我跟她擦肩而過的時候;我轉頭看她,她也轉頭看我,還繼續唱:『看過來~~看過來~~~』

是怎樣?囧  
行情太差現在只剩下小女生會跟我搭訕了嘛。這歌有點lag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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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懋再見到『布倫嘉』小姐是那次與紅葉談話之後五天的事了。這前一天留著山羊鬍理髮師已經將他的長髮與鬍鬚都修理整齊,讓他有如改頭換面一般地容光煥發;紅葉又送上島上的傳統服裝讓他換上,並且領他到一間佈置得相當溫馨舒適的小廳,要他等一會兒,「 公主馬上就會過來,好好坐著不要亂動。」

阿懋看看腳下的編織著特殊圖騰的地毯,牆壁上只掛了兩幅畫:左邊是一個長頭髮的女人梳頭髮的側影;右面畫的卻是一片綠色田園,那作物的葉子形狀,令他相當有熟悉感啊。

才要站起身來細看那幅畫,廳門就打開了,一個女人走進來對他微笑,正是布蘭嘉。

「呃,布倫嘉小姐,非常感謝妳救了我。」阿懋連忙致上感謝辭。

「......是布蘭嘉。」她笑著糾正他:「救人是應該的,我們也都很慶幸你的傷可以復原......你覺得好多了嗎?」

「都好啦、都好啦!」說著一定要拍拍胸膛以玆保證的啦!

「這是個好消息呢。請坐吧。」
布蘭嘉請阿懋坐下,自己也坐下後才又開口:「聽紅葉說,你來自檀陸?」

「啊,對啊。不知道離這裡有多遠啊?」重點是多久可以回到家?

「我也不清楚到底多遠,」布蘭嘉輕輕說:「我還沒有遇到過出島超越方圓十浬的人。」

「蛤?」十浬?他隨便開船出海就不只這距離了,這裡的人是會暈船還是都不吃海產?「所以妳也不知道我怎樣才能回去?」

布蘭嘉搖頭,帶著充滿歉意的無奈笑容。

如果阿懋細心一點看著眼前這位"天仙化人般的女子",他就能注意到布蘭嘉無奈笑容裡的某種悲傷以及淡淡的怒氣;可惜他生來大而化之,只是攤在繡功精細的椅墊上對天花板長嘆,想著自己不太可能回家、必須在這個陌生的島度過餘生的悲慘命運。

「 先別沮喪,我可以問問看年長的族人,說不定有人知道方位;又或者可以查看前人留下來的書籍,總會有法子的。」布蘭嘉走到他跟前,溫言安慰。

書籍?他光聽就開始頭暈,裝模作樣皺著眉頭說:「可是你們的字我說不定不懂。」

「嗯。但是言語能互通,文字應該不會差異太大才對,改天有機會我們再來仔細琢磨看看。」她依然微笑著,像是看穿阿懋的小做作卻很風度地絕不說破。

該說與不該說、適時與不適時,這種「交際的小藝術」布蘭嘉或許從小就被迫耳濡目染而不知不覺中學會;相較之下,阿懋終究太"純樸",也許是那樣坦蕩的生活背景造就了單純的個性,單純到連自己想偷懶不看書這種小事都被人家看清楚。

「這段時間就請你安心地住在這裡吧,我們族人都很善良、很好相處,你一定會生活愉快就向在家鄉一樣。」布蘭嘉溫言軟語,像是要極力勸阿懋留下來;不只留下來,還要心甘情願開開心心的。

既然人家美人都這麼說了,又沒有別的法子,他阿懋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老實不客氣地住下來吧!反正天無絕人之路,最後總會有辦法回家的啦!(咦,阿懋你知道的成語還不少呢!真是看不出來)

於是他咧開嘴露出帥氣(或笨蛋?)的笑容,對眼前美麗的公主說:「那就多謝你們啦!」

公主點點頭說:「我還有點事必須先離開,你請自便。」語畢腳步輕盈地離去。甫踏出廳門,就見到紅葉站在門外,布蘭嘉眉頭微蹙,「紅葉,怎麼在這兒?我剛剛交代妳的事情──」

「我去問過啦,小姐。」紅葉搶著回答:「都沒有人知道檀陸呢!」

「嗯,或者說是沒有人願意知道。」布蘭嘉毫不意外,就算有什麼資訊,那些人也不會透露的,一貫地冷眼旁觀是約定的默契。

「小姐,那該怎麼辦?」

「先讓他留下吧,不然也沒其他辦法。」她的語意帶點兒煩躁,到底是誰告訴他這個陌生人非救、非留不可?救了以後呢?有什麼用處?

「那....他叫什麼名字?」紅葉又問。

「......我忘了問。」布蘭嘉稍微回想兩人的對話,果然自己連對方的姓名都沒有問及;不過,這也不頂重要,「紅葉,妳暫時先跟在他旁邊,其他的事情交給柚葉。」

「是。」小姐的意思是要好好照顧這個被救起來無名氏先生,並且好好盯著他不要出事吧。紅葉偷眼看向布蘭嘉,這位看了十幾年、從小就又美又惹人喜愛的小姐,此刻不僅收起了方才廳內的笑容與溫和,看起來竟然有點冷漠無情,似乎"撿到"的只不過是一隻受傷迷路的小動物,貓啊狗啊野兔什麼的......

眼見布蘭嘉的身影快速走遠,紅葉暗暗嘆口氣,決定進廳去問問那位仁兄高姓大名,順便盡己所能對他親切一點;畢竟他雖然遜了點,可是也挺無辜的。






我自小看著海長大,雖然記憶中身體總是愛在樹林裡鑽來鑽去,我喜歡那兒原始而帶點蠻荒的線條,綠葉和藍天互相輝映的色彩,以及散發自樹叢的氣味,我猜;那是一種隱隱約約帶著渴望的味道,因為海就在不遠處,沒有風的時候浪濤聲是多麼清晰,彷彿一聲聲在呼喚著、唉嘆著。

我會跑進已經頹傾的荒宅遺跡,摸摸石頭砌成的牆想像這裡曾經住著什麼樣的人,石頭冷冰冰地,屋頂也塌陷,冬天居住在此是否是嚴酷的考驗?然而從來沒有人確切回答過我這個遺跡形成的故事,甚至連年代都眾說紛紜;有一次我忍不住又問起,母后微笑地說:「說不定你父王會找到答案」。在我聽來就像是一種溫婉的推塘,因為我不記得見過這位「父王」。

稍微長大一點,我學會攀上石頭牆,我學會去讚嘆領略由高處往下而望的視野,如何廣闊、自由、美好,如何地充滿希望同時又絕望,當我一眼見到了海灣的稜線。海潮拍打著海岸,日日夜夜,沖刷出鐮刀似的半圓弧;往內彎的是連綿不絕的米色沙灘,向外凸顯是陡峭的峻岩,神話般得天獨厚、鬼斧神工,這就是我出生的故鄉。

大家總愛說上蒼獨厚毓桂島,地形優美因為她上古時期原本是天女梳頭的牙兒梳,天女不小心失手才讓她跌落凡間的海上;也因為天女對月牙梳的眷愛,才會格外小心看照呵護,使得毓桂島氣候溫和,物產豐富,而族民總是快快樂樂地活得比其他族類還久。

記得每次故事說到這裡,當時年紀尚小的我總會問:「那為什麼我們會在島上呢?既然這島本來是把梳子,人類又是打哪出現的?總不會是猴子變成的吧。」

問題一出總是會把說故事的人逗得哈哈大笑,有時後是紅葉姐姐,有時候是母后。『 莉兒那妳就要想想看了,我們是怎麼「變」出來的呢。』

母后從來不會直接回答問題的答案, 她偏好提供線索讓我自己想;有時候是寓意深遠的幾句話,有時後乾脆抱來一疊書籍說:「我問過同樣的問題,而答案嘛,就在這些書裡。」

我得說我相當享受這種自己找解答的方式,算是回應母親的挑戰罷;而每當得到一個問題的答案後,往往更多問題隨著產生,像在玩一連串的拼圖遊戲,不只滿足了好奇心也滿足了挑戰心。

只是,某些問題並不需要答案,甚至最好沉默地鎖在心裡,連問都不要出口,周圍的人會因此鬆口氣,而你也不必招徠曖昧譴責的目光。


這些領悟,是在我發現那座雕像之後才慢慢恍然。






=======================作者的以下聊天分隔線==========================

因應生日po文。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這一篇真的是"生"了好久~~~
我會努力盡量讓第五篇不要再隔數月,不過一切也都很難說,捉不住靈感也沒辦法。^^bbb
倒是謝謝你們的耐心

話說回來,咱們可憐的阿懋在公主眼中竟然像寵物一樣,連救他都不完全出自甘願......揪竟~~阿懋這傻小子將來的命運會如何?他又會有怎麼樣的遭遇呢??

精采緊張的劇情、意料不到的發展,敬請鎖定"Ally蜘蛛網",不定期推出後續。

(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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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大衛.都必烈 ,澳洲大堡礁的諸多珊瑚礁之一)


彷彿預知事情將要發生,這一陣子布蘭嘉待在大廳的時間越來越長;該做的事情處理完了她就看書,看累了就邊喝茶邊同女兒玩,有時候還會執筆畫畫或是拿針線活來做......算一算日子已經差不多,可是每一天的等待磨著人心與意志,凌遲著微弱的希望。

如果,如果她換個角度思考,不要把整個族的事情攬在自己身上;如果她選擇另一條路,順流而活;如果她當時不留住他,任他恢復健康的身軀遠走......是不是現在就不用承受這種痛?人的長長一生哪,總是在做抉擇,所下的每一個決定就像一條路,也許會引領著人走到不知何方去。她是否已經迷失了呢?在名為人生的練習題當中,昏頭轉向......

身後「呀」的輕輕開門聲把她拉回現實,她驚喜又意外地看著原本是大廳牆壁的地方裂開一條縫隙,走出宛若幽靈的男人,她的夫壻,現任國王。

許久不見的兩人四目交望,大廳在剎那間彷彿另一個時空。

他是多麼地消瘦、蒼白呀!她滿心思慕打量著他,過去一向健康的他,只有在很多年以前受重傷的時候,如此憔悴過;眼前這一張她深愛的、菱角分明的臉龐,爬滿了疲憊;而褐色的眼睛裡居然寫滿了悲傷。

「......夫君......」布蘭嘉輕輕呼喚,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可是話語到了唇邊就被封住。

「對不起,我還是決定要回去。」

她不意外,真的不意外。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的來臨,只是沒想到這個決定從他嘴裡說出來,會如此有力,她彷彿挨受重擊,眼前一片黑。

「蘭?」他搶過來扶住妻子往後倒的身軀,充滿歉意地說:「蘭,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終究還是放不下。」

這個懷抱是多麼熟悉、溫暖,多麼讓人眷戀不已......為什麼?為什麼她注定得失去呢?「我沒事,」她苦笑,「有猜到你的決定會是這樣,也做了心理準備,只是──」

「只是當現實擺在眼前,竟會難以承受至斯。」他接話。

「......你真的很了解我,連我要說的都可以猜到一字不差。」她反手圈抱住他,將臉埋在他胸前,彷彿倚賴著他的體溫可以萌生更多勇氣去面對。他掬起她的臉,一張似水芙顏,美麗的蜜色眼瞳裡已經是波光氾濫;他從前不懂那代表的含意,只愛貪看妻子眼中的山光水色;如今,這樣的淚光直是令人難以承受。

布蘭嘉貌似柔弱,卻不輕易哭泣;不,該說是從不哭泣,至少這二十年來跟她相處的日子裡,他沒看過她落淚;就連失去剛出生的兒子時,她也沒哭。此刻水光在她的眼瞼上滾動,一波接一波,她終於嗚咽,任憑淚珠滾落雙頰。即使哭泣,也還是自制,他倔強的布蘭嘉啊!輕輕嘆息,他低頭含住唯一顆失守的淚。

柔軟的臉頰冷冷地,腦中竟然又浮現了綻放在孤涯上,迎風搖曳的花朵的意象,就如當時第一眼見到她一樣。

「蘭,就算住得再久,我猜我的血液仍然沒有承襲到毓桂島獨特的瀟灑,我放不下。」土生土長的故鄉,隔著海潮日日夜夜呼喚。

「我懂。」就算說不懂,也留不住他吧。偏頭看暮色已黑,她輕輕脫離他的懷抱說:「餓了吧?吃點東西好嗎?」「好呀。」他們攜手走向偏廳,小半時的功夫布蘭嘉端出四碟菜,每一樣都是他喜歡的。他以十分懷念的神情注視這些菜,就算是距離再遠、時間再久,那由大地的豐富以及布蘭嘉的細膩交織而出的絕妙味道,是無論如何也教人難忘的;尤其是最跟前這一道芋頭燉章魚,兩樣他最愛的食材搭配得天衣無縫,第一次嚐到時,鮮美的連舌頭都要咬下去了。

「謝謝。」他笑看布蘭嘉,眼角微微爬上皺紋,卻不顯老態魅力無損。

「不客氣,我特別記得這道你的最愛。」她坐下來夾了一塊芋頭往他嘴裡送,「你說喜歡芋頭是因為島上的芋頭味道很甜。」

甜的其實是回憶。他也夾了塊芋頭給她,看她微赧地張口吃下才回答:「是啊。我記得那時第一次拔開芋頭的時候有多驚訝,淡紫色的外層鵝黃色的心。」生芋頭脆爽多汁,煮熟了口感綿密,當時邊吃邊呼神奇。

為什麼他到今晚才恍然大悟?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吃下第一口布蘭嘉微笑遞過來的蒸芋頭的時候,他已經愛上了她。

「......你還記得那時候的事啊。」

「當然了。」有些事情需要靠回想才能清晰,他現在滿腦子裡都是以前漫不經心、兩人相處的畫面;能有什麼方法,讓這些美景再繼續呢?「蘭......我會回來的;也許妳不相信,可是我一定會回來的。」承諾脫口而出,他真的相信自己會回來嗎?

「嗯。你會回來。因為去哪找這麼好吃的芋頭呢?」布蘭嘉淡淡開玩笑。

「沒錯,因為沒有任何地方像毓桂島。」

似曾相識的話好像在哪聽過哦。布蘭家隻手托腮靜靜看著丈夫大口吃芋頭,心裡頭相當不踏實;猶豫了幾分鐘後才問道:「那麼......打算哪天走?」

「──明天清晨。」

「這樣快?」

「越快越好,慢了我怕我就不走了。快去快回。」他故作輕鬆地說。芋頭燉章魚全數"埋葬"在他的肚子裡,他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是飽了還是喪失了食慾,喉嚨有些梗:「莉兒睡了嗎?我想去看看她好嗎?」。

莉兒六歲,距上一次父女見面已經超過半年了;他愛憐地親親莉兒柔軟的小臉蛋,回想自她剛出生到兩歲前,父女倆膩在一塊兒的時光,對現在的莉兒來說,「父親」這個名詞代表的意思恐怕只剩下生疏吧......不能哭、不能哭,男兒有淚不輕彈;況且妻子就在身後柔柔地注視著他倆,就算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她眼中再度泛起的盈盈水光,恐怕他一看,就要不顧一切地像小孩子一樣地大哭出來了。

「你需要帶哪些東西走?」剛剛吃飯之前她已經吩咐好船隻的準備,現在只剩下打包個人用品;她會替他收拾好換洗衣物,但是島上的服裝與他原本的穿著大相逕庭,萬一他不想穿著回去呢?

「我去房裡收一收。」他戀戀不捨地看著莉兒的小手無意識捉住自己的袖口,狠下心鬆開女兒緊握的手,眼眶不爭氣地泛紅;行動自由了,心卻被捉得更緊更緊,難道他真的走得了嗎?不敢再多逗留,他迅速跟著妻子離開。

數小時過後,已經是黎明時分。兩人一前一後一步一趨來到石崖,湛藍的水上早備妥了一艘小型汽艇。他與布蘭嘉吻別,唇瓣輕輕滑錯,沒有情緒沒有溫度,就連擁抱也有如隔著空氣,轉身上船就走,離別的這一幕,他自始自終不曾與她四目相對,只用背影低聲說:「我會回來的。」

布蘭嘉沒有說話,彷彿超然般地看待男人離去時的冷漠。

小艇離岸,漸漸駛遠。幾分鐘過後他終於忍不住回頭,怎知這樣的距離不足以模糊視線,他清清楚楚看到布蘭嘉雙頰上不斷滾落的眼淚,看著呆了,竟然連自己的視野也被水光暈糊;回過神來已不見陸地,臉上的濕意卻引來一陣微寒。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身為男人也有哭的一天,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早知道就不要回頭看,只要多看一眼就想乾脆留下......也許他真的是一個很峱的人哪。

回憶一旦開頭,就無法輕易停止,所以整個返程的時光,他都在回想。奇特的是,離家鄉越近,毓桂島的一切就益發想不起,彷彿是歷經滄桑歲月而逐漸褪色的風景畫。









阿懋換上少女遞過來的衣物,雖然肌肉仍然有些酸,但是已經不痛了,之前胸口的鬱悶感也消失,看來復原的情況很好。

等了一會都沒有人理他,只好主動叫住剛剛那位拿衣物給他、現在正走來走去整理房間的女孩:「咳,這位小姑娘。」

少女圓圓的眼睛稍微放大,鵝蛋臉上有絲疑惑:「小姑娘?你叫我嗎?我叫做紅葉。」

「耶......紅葉姑娘,請問,這裡是哪裡?」

「是紅葉,不是紅葉姑娘。這裡是毓桂島。」奇怪,上次公主不是說過了?那時候她站在門外也聽得一清二楚,這人聽不懂嗎?

「好,紅葉。『芋』桂島到底是在哪裡?我想我也該回家了。」

「......我不知道你家在哪裡。這裡就是毓桂島。」紅葉黑色的眼睛眨呀眨,這個人怎麼這麼奇怪呀。

「我家在檀陸,妳有聽過吧?」阿懋搔搔頭,突然發現自己的頭髮變得及肩般長,是見鬼啦?

「......沒有。不過小姐可能有聽過。」

「小姐?」是上次那個美麗的天使嗎?記得她叫做布倫嘉?

「我們島上的公主啦。」紅葉沒好氣地回答,這人怎麼呆呆的,頭殼撞壞了嗎?

「那我哪裡可以見到布輪嘉公主?」他摸摸頭髮又問:「我的頭髮怎麼了?這麼長。」

紅葉極力忽略眼前這個長頭髮長鬍子的「瘋男」對公主名諱的不禮貌,瞪眼說:「布蘭嘉小姐最近比較忙,她有說明天會來探視,看你復原的情形。還有你三個月都沒有剪,頭髮當然會長!」手邊找呀找,找到一把小鏡子,讓他看看自己的「原形」。

阿懋盯著小鏡子好像那是一面照妖鏡,「夭壽!這人是誰?!好像野蠻人!嘎?妳說我在這邊已經三個月了?!」

不然還有誰?野蠻人就是你啦。紅葉轉頭跟經過房門口的另一名少女說了幾句話,然後轉回來跟阿懋說:「等會有人會來幫你整理儀容,整理好了改天見公主比較恰當。」哼,在她看來,此人的腦袋還比較需要「整理」呢,竟然隨便叫錯布蘭嘉小姐的芳名,早知道那天在海邊發現他,就不要讓小姐知道。

「噢,多謝妳了。」阿懋怯怯地說,再遲鈍也看得出來這位紅葉姑娘好像有點生氣,可是她到底在氣什麼啊?大概是嫌棄他阿懋現在的醜樣吧;嗚,這也不是他願意的啊,去年年終他在家鄉可是獲選為「黃金帥氣漁郎獎」第三名咧,遇到天災人禍,當然沒辦法維持美好(?)的體態與模樣......話說回來,好餓啊,怎麼從夢裡一直餓到醒來?應該可以請紅葉姑娘給我點吃的東西吧......

猛然回神,才發現紅葉姑娘已經在他自哎自怨、嘀嘀咕咕的時候不知去向。

「黃金帥氣漁郎」阿懋抱著腹部,茫然地大嘴微張,差點要跟自己的肚子一起哭了起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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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星期過去,眾人對阿懋的興趣也漸漸消失,日子回復了平靜;雖然偶爾還是有人會對著他指指點點或小聲議論,或是突然衝到他面前像觀賞珍禽異獸般打量他,阿懋卻再也不會感到不自在。

隨著日子流逝,他的困惑加深,不知道自己回來村子能幹麻,像以前一樣出海捕魚,以此為生嗎?記憶中一些熟悉的人事物,街道啊、房舍啊全都不是二十年前的樣子了;父母過世,朋友也......

他獨自漫步,踏出家門後一昧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身體卻習性地走上了從小走到大、幾千幾百回的路徑,一回神人已經來到海邊。

岸邊一群漁女聊天,有的剝牡蠣殼,有的在分類捕來的小型魚,有的替曬太陽的魚乾跟海帶翻身。無預警地見到阿懋,紛紛停止交談,數十雙眼睛盯著他瞧。

「午安,桃婆婆。今天天氣真好。」阿懋先朝最年長的婦人寒喧道:「早上的收穫還不錯吧?」。

「老頭子捕到一群烏魚,都肥得很呢!拿去市場肯定賣得一個好價錢,這下子小彬吵著要的機器人總算可以買給他了。」

「那真是太好了。」阿懋微笑。小彬是婆婆的孫子,今年九歲,個頭高又壯可是挺愛撒嬌。阿懋常常看到他祖孫倆逛市場,小彬總是挽著奶奶的手一會而說要買這、一會兒說要買那的。

「阿懋啊,你吃了嗎?我爐子上煮了一鍋烏魚湯要給我家老頭子回來吃,你要不要來我家一起吃?」桃婆婆笑咪咪地,誰都看得出來她很喜歡阿懋;這有點奇怪,因為婆婆的媳婦兒就是阿懋以前的青梅竹馬,婆婆約阿懋去她家,難道不怕媳婦兒跟阿懋舊情復燃嗎?

一旁年輕的女孩開始幻想阿懋歷劫歸來,隔了二十年與舊情人再度相逢的場景:噢,他們一定始終忘不了對方,只是因為老天爺開的大玩笑,不得已將深情藏在心底;現在重逢了,內心的思念與愛意有如炯炯烈火,無法停歇。於是哪怕羅婦自有夫,兩人決定為愛挑戰世俗,選了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就要攜手同奔天涯,找一個無人知道的小地方,廝守下半輩子......

噢!這真是太淒美(?)了呀!

阿懋當然不知道在場的思春少女們替他編導了一部可歌可泣、感人肺府的愛情芭樂劇,笑咪咪地婉拒了桃婆婆的提議,「不好意思,下次吧。我吃飽了呢。」

「吃飽了可以喝喝湯啊!來嘛,別不好意思。」婆婆不知道為什麼很堅持,使得阿懋相當為難。就在此時,一個聲音插了近來。

「喂,阿懋。我想去周圍撈一圈,你要來嗎?」是阿杉,他的死忠兼換帖的哥兒們,叼著菸在他背後喊著。

「......好啊。」求之不得呢。他笑容不變地跟桃婆婆致歉:「婆婆,阿杉找我呢。改天一定找機會去妳家拜訪。」「嗳,去唄。你們年輕人就是閒不下來,阿杉這小子早上才載了一船魚回來,現在又要出去?」婆婆叨叨絮絮,阿懋則是大略地跟其他人打招呼,然後走向阿杉。

「對不起,久等了。」

阿杉沒回話,覷了他一眼,兩人一起走到岸邊,跳上阿杉的小船,啟動馬達呼嘯而出。

的確是一個相當好的日子,剛剛不是他阿懋沒話找話說。雲淡天高,太陽懸掛正中;風裡頭有海的鹹味以及汽艇的柴油味,阿懋暗暗感嘆,原來他挺懷念這些的。兩人一直無言,阿懋也不在意,好似回到過去不用開口也能心意相通的歲月;阿杉沒有說話,但是他的沉默不如身邊的人愜意,想裝做不在乎卻又不時悄悄以眼角觀察對方的動作。

估算距離,十五分鐘後就到了合適的範圍,阿杉俯身拎起小型流刺網,朝著阿懋說:「幫我把『放綾仔』丟下去吧?」

阿懋也不說話,接網就做,以行動證明自己並沒有被熟悉的技術拋棄。網子丟好了接下來就剩下等,等魚兒自願上勾。兩人來到甲板上,肩併肩坐著又是一陣默默無言,阿杉抽著菸,半圓形的菸圈緩緩地飄上空......

「──很不賴吧?這種日子。」阿杉突然開口。一根菸抽完了,吐出來的煙霧還隱隱約約,下一根卻還不急著點燃。

「呃,是啊。」很悠閒,彷彿不用擔心補不到魚、賣不到好價格等現實面。

「我挺喜歡這種生活的,捉捉魚吹吹海風,反正我也不想要什麼很貴的東西,我家女人也很能幹,日子馬馬虎虎過得去就好。」

「平靜的生活的確很難得,算是幸福吧。」阿懋非常同意阿杉的說法,只是此話一出立刻招來阿杉一個詭異的眼神:「你真的這麼想?」

「......嗯,是啊。」有什麼不對嗎?

「我記得你以前常常喊說要去遠一點的地方看看,什麼『人生不是只有捕魚而已』;」阿杉終於轉頭正視阿懋說:「你的確是如願到『遠一點的地方』去了。」

「所以我現在覺得平靜的生活就是幸福。」阿懋很順地接口:「不過我現在還是認為人生不只有捕魚。」

「誰說只有捕魚的?我們要生活、結婚、養父母小孩;每次去遠一點的地方都會提心吊膽,害怕海要留住我們,不給回來了。」

不,他不是這個意思......不過算了。阿懋突然輕笑,「我突然想到小時候學寫自己名字的事,因為筆劃太多我還鬧我阿爹,說為什麼給我取這麼難寫的名字。」

怎麼說到這兒來了?不過這件事情他也還有印象,阿杉咬著煙回答:「我記得你說你老爹說:『咱們討海人靠的是老天的恩典,海就像女人說翻臉就翻臉;給你起個名字裡頭有兩根木頭,這樣你這渾小子哪天運氣不好翻了船,兩根木頭你隨便抓也可以活吧?』你老爹還真是酷斃了。」

阿懋哈哈大笑說:「對啊,這下我不練習寫名字都不行,好像有寫有保佑嘛!」

「你那時候還很欠扁的跟我說『阿杉你的名字只有一根木頭,要多寫幾次啊。』」

「小時後的事情你就饒了我吧!」阿懋笑得不可收拾。

「我只能說你老爹起的好名字,那場暴風雨你能活下來也算是奇蹟吧,雖然晚了二十年。」阿杉半開玩笑地說,這「二十年」仍然是個梗,卡在他心裡很不痛快。「老天爺自有安排。」阿懋再次輕描淡寫帶過時間。

「那這些年來你過得如何?真的是被眉月島的人救了,還是被人魚綁架?」

「如果有人魚我還滿想親眼看看的,可惜啊,漂到人類的島上去了。喂!你都沒聽到我說故事嗎?」

「你說故事有啥好聽的?沒有美色講話又結巴。」阿杉啐道,突然起身往機房走去。阿懋巴巴地跟在他後頭:「眉月島的事情啊,你一點都不想知道?」

「......沒啥興趣。」阿杉懶懶回答,將漁船稍微右轉,等會在船的左側提網,他有預感會是另一場小豐收。

「你這樣說真傷感情啊,」阿懋裝出傷心的樣子說:「難道一點都不好奇你好哥兒們的二十年『流亡生涯』?」

哪來啥流亡生涯?「反正我們都知道你到別的島上去了,也生活得不錯;雖然不懂為什麼這麼久還不回來,不過現在你總算是回來了。你是這個地方的人,也永遠都是,你不這麼認為嗎?」

阿懋沒有回答,他似乎突然對跳躍在船側的海豚很感興趣,興致盎然地看著:「海豚還是讓人百看不厭哪!」

百看不厭個頭啦!阿杉突然很想賞給整個人趴在船弦的阿懋幾個拳頭;年輕的時候玩得像孩子也就罷了,也不想想自己已經幾歲了,居然還在跟海豚玩「親親」?還有,這傢伙臉上那副純真的笑臉是在幹麻?臉上幾乎沒有皺紋真是給他沒天理到了極點。

不過,這就是他所熟悉的阿懋、他阿杉數十年交情的好兄弟。


四十分鐘後。

「快可以收網了,來幫忙。」阿杉在前頭大吼。這家伙光跟海豚就可以玩這麼久,會不會太愜意了點?

「收網以後就要回去了嗎?」阿懋滿頭滿臉都是水珠跑來,語氣裡的意思還不太想回岸邊。

「不然你想幹麻?」阿杉有點沒好氣地回問。「看日落啊!看完日落再回去!」他還興沖沖的咧。

阿杉不置可否地抽完煙,開始繳網子。隨著線繩逐漸縮短,流刺網慢慢浮出水面,見到上頭掛了不少沙腸仔,阿懋高興歡呼:「大豐收!」

「還好啦。」這算什麼大豐收?他還捕過更多的咧,這麼一點就高興成這樣,阿懋是多久沒有下海捉魚了?

「什麼還好?豐收、豐收啦!」阿懋連忙拿來水桶,把魚一條一條從網子上解下來。「你這麼高興喔,那我們在船上吃了晚餐再回去。」阿杉眼尖,發現網子上居然勾住一隻章魚,抓下來一把拋在阿懋跟前說:「咱們來煮章魚飯。」

「哈哈!我最喜歡章魚飯了!太棒了!」

看到年紀跟自己相仿、四十好幾的朋友歡呼得像個小孩,阿杉實在很無力;他邊走向船艙邊嘀咕著:「你年紀越活越回去了,真是!」如果讓那些女人家看到阿懋這個德性,應該不會再有羅曼史般的遐思了吧。


一陣忙亂以後,捕來的沙腸仔妥妥貼貼待在水裡或冰桶裡,艙裡的小鍋爐正在煮著醬油薑絲口味的章魚飯,香味四溢;兩個男人手裡一罐冰啤酒,攤在甲板上對著夕陽聊到沒話講。的確是非常祥和平靜的一天。

兩人酒足飯飽以後,暮色降臨,深藍淺灰籠罩整個視野,連身旁的人也只剩下輪廓隱隱約約。「阿懋,我去開燈,該回去了。」

阿懋沒有回答。阿杉聳聳肩起身往船艙走,忽聽得阿懋在後頭低聲說:「我其實並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屬於這地方。」

「你還在猶豫?那怎麼不乾脆留在眉月島,還回來作啥?」講來講去,這傢伙沒有失憶也沒被抽走靈魂,只是「變了心」?

「我不像你那麼有信心,因為你所有重要的人都在這裡。」

「你有放心不下的人在那座島上?」

一陣長長的沉默。長到阿杉放棄了,欲要逕自走開。

「我最放不下心的人,就在那座島。」阿懋的聲音更低更輕,如同身影掩沒在黑暗中,阿杉看不到他的表情,連他是否還在船上都不能確定。


夜色的降臨,彷若一聲嘆息。









『凡為人君者,必以幼兒的養成與發展為我族首要任務。』

大廳壁上,先人墨跡溫文而不容忽視地強調著這項族訓,不只代代在位者必須謹記且力行,其餘族民也身負參與和監督的義務。一位修長窈窕的女子靜靜凝視這幅字,許久許久,視線不曾錯開思緒卻早已遊移。那頭細心盤起的長髮呈現出絲緞般的淺蜜色光澤;脂粉未施的雙頰上散落著些許小雀斑,但無損於她細緻雪白的肌膚,反而賦予她個人特色。現任國王的王后,布蘭嘉,她宛若削成的雙肩上其實挑著真正的治國重任,她公正、明理、聰慧且儀態萬千,肅穆的時候儼然有一國女王的威嚴,微笑起來卻是嬌柔的讓人忍不住親近。

「這可怎麼辦好呢?」布蘭嘉回過神,回頭看著在大廳左側椅子上的幼女,她蜷著身子酣睡著,金褐色的鬈髮蓬鬆地散落頸部兩側,形成許多小漩渦;長翹的睫毛隨著呼吸輕輕顫動,微抿的唇如桃色花瓣。

「莉兒。」布蘭嘉走過去,俯身輕喚。女兒沒有反應,於是母親溫柔地抱起她又喚:「莉兒,醒醒。」

「蘭娘......」小女孩睜開惺忪眼眸,水光漾在金褐色的瞳孔裡,有若日落時分海濤上的霞光。「妳又睡著了。」母親的聲音十分溫和,參雜幾分寵愛。「唔嗯......」小女孩努力想清醒,嘴裡含糊地問:「爹親呢?」

「下回再來吧,妳爹親今天比較忙。」她抱著女兒快步往外走,心忖只要給一絲希望,孩子的天真就是不輕易放棄的勇氣。「爹親忙好久了。」小女孩嘟噥著,不過沒有為難母親繼續追問。「是啊,說不定我們下次過來就可以見到他了呢。」母親回答,也像在說給自己聽。

將莉兒抱到房裡睡下,布蘭嘉卻又踅回方才等待的大廳。

她還能等到什麼時候呢?這份無奈,早在十五年前便已逐漸成形;當她結婚前,某個夜晚的夢裡。

『決定權在妳手上,妳的想法會造成不同的命運與未來。』全身籠罩在金色光芒的俊秀少年說,語氣十分平和,但是感覺得到那份冰冷:「今年妳19歲的生日過後,轉變契機會一個一個接近,妳是唯一有權利做決定的人。」

「你是誰?為什麼是我做決定?」她在夢裡問道。

「因為妳的身分,妳是皇族僅存的公主不是嗎?」少年略過第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的答案給的相當諷刺。

是的,諷刺。即使在夢中,她仍舊聽得出來。

「這個島上的皇族只是象徵性。」布蘭嘉像在辯解著什麼;她不懂,另一個意識告訴她:這種辯解沒必要也無意義,只要是島上的居民都心知肚明。

萬一這個金色的少年不是毓桂島的人呢?總要簡單解釋,以免誤會吧?

「我是出自毓桂島。」少年居然看穿了她另一個意識,微微冷笑說:「或許妳該仔細看看我的長相,看能不能想到什麼。」

冷汗,即使在夢中,她仍舊一身冷汗。少年的鼻子與脣形,令她想到某個人,那是非常不合理、讓人毛骨悚然的聯想......



                                                                                             (待續)






作者OS: 這次的圖片走暗色調,因為故事的重頭戲已經漸漸浮現了─

阿懋插嘴:蝦米?接下來才是重頭戲?那我前兩集在演心酸的喔?!

作者:別這樣說咩!"前戲"也是很重要的,身為男主角,怎麼可以愛計較咧?

阿懋(懷疑貌):妳確定我真的是男主角?

作者:......那個,最近台灣好熱啊!(顧左右而言他)才五月底、梅雨季呢!好像生活在地獄......囧RZ....看到了七八月我要怎麼辦咧?大家真的要重視全球暖化議題喔!好好愛護我們
的地球!

阿懋:......快回答我,難道我不是男主角?!難道我只是妳心血來潮送出廠玩一玩的腳色?

作者:厚~~阿懋仔~~你麻幫幫忙!身為男人,這麼斤斤計較是不好的。安啦!我保證你絕對不是跑龍套的腳色,(因為阿杉才是)乖乖地不要鬧了喔。那麼閒的話,去煮個章魚飯我嚐嚐,如果我龍心大悅,你還用擔心自己的地位嗎?

阿懋:對吼。那我去捉新鮮的章魚來煮,妳慢慢忙喔。

作者:嗯哼,這還差不多。真是好 解決 單純的小子啊。那我要去忙了,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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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故事開頭的很久很久以前,在廣大世界的某一偏遠海角,存在著一座島,它的形狀有如彎弓,一大一小的弧線以兩端狹長的型態緊密結合,像極了跌落凡間、躺在海面上的下弦眉月。由於它的地理位置以及獨特的環境生態,遠洋漁船很難發現,更難靠近它;出海的漁人以百浬之距遠遠眺望,依著地形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眉月島」。

傳說中眉月島是千百年來南邊海濤侵蝕沖刷的結果,也有人說上古時期島從海底冒出就是這種形狀 ;但是真正的成因為何,從來是個謎。島上土生土長的居民靠流傳的故事推測,島以外的人則聽的是以訛傳訛的誇張說辭。

眉月島上的生活型態據說非常傳統樸實,居民以農耕、打獵維生,安祥和樂,幾乎是無欲無求。或許是因為悠閒平和,島民的壽命平均高達一百五十歲;特殊的是,他們擁有極長的幼年期與青年期,而生育率相較之下卻是不成比例的低。因此,成功出生、活下來的幼兒們個個都被當作珍寶一樣小心呵護照顧著,不分身分來歷。

這些訊息,來自一位過世已經很久的打漁郎,他年輕時在一次出海的任務中遇到數十年難得一見的暴風雨,中型漁船被巨浪如刀般切割成碎片,船上數五人除了他以外全被漩渦捲入海底死亡,至今尚有三具遺體還找不著。而他,在事故發生的二十年後、被眾人歸類為永遠找不到遺體的其中之一時,卻活生生地再度出現,用變化不大的外貌,訴說起「眉月島」的種種。

「我那時被捲入巨大的漩渦,水不停地從嘴巴、鼻子、耳朵灌進來,痛得都沒知覺了。」漁郎說:「本來以為這下死定了,可是醒來卻發現自己躺在一片米色的沙灘上,我還以為是奇蹟發生,海流把我送回家了哩。」

「你又沒有回來,是漂到『眉月島』上去了。」其中一名「聽眾」忍不住插嘴道。

「厚~廢話!所以他說他以為自己漂回來了啊!」旁邊好幾人有志一同地吐槽,並且催促漁郎繼續說,「所以你就一直躺在沙灘上嗎?阿懋,什麼時候才發現自己到了島上?」

「可能是等傷勢好了一點之後吧,聽說我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漁郎阿懋說:「在海灘上的時候根本沒辦法動,嘴巴張開也沒有聲音,根本沒辦法呼救;不過那時候想說既然回來了,沒過多久一定會有人到海邊來,有人發現我我就能得救了。」

「可是─ ─」剛剛那人又想插嘴,只是被周圍的人瞪得把剩下的句子往自己肚子吞,一臉委屈。

「不知道等了多久,沒有人來,所以我迷迷糊糊又睡著了,不,應該說是再度昏迷。」阿懋微笑,心裡很清楚自己永遠也忘不了那種悲傷的絕望感以及刻骨的寒冷與疼痛;他當時太虛弱了,精神渙散,所以沒能聽到不遠處輕盈的腳步聲;他也還沒能預料,與這腳步聲的主人相遇會怎樣地改變他的一生。

「所以到底是誰救了你?」一人問。「廢話?!不就是眉月島的人嘛!」另一人回答。「你才廢話!我當然知道是眉月島的人。我的意思是男人?女人?年輕?老的?有錢?」先一人不屑地吼回去,到底誰在廢話啊?!

「你們都別吵,聽阿懋說啦!他才是去過眉月島的人。」其他人想聽故事,所以眾口一致要兩人閉嘴。

「救我的人是島上的公主,不過這也是一段時間之後才知道的。」阿懋簡短地說:「等我傷完全好,已經三個月過去了。」

「那你怎麼不馬上回家?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了找你、阿禾跟阿杉,出海了幾十次了?你的親人也傷心的死去活來呢!」這次的插話因為問出眾人的心聲,所以得到「讚賞」。沒有說出來的是,當年跟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某種程度上已經私定終身的女孩,哭了兩年以後決定堅強地繼續人生,於是毅然決然嫁給了追求者之一,現在是三個孩子的媽,最大的女兒都快嫁人了。

這位「歷劫歸來」的奇人阿懋顯然不太記得當年的未婚妻了,只見他現在一臉疑惑:「我......因為一些原因,所以想說留一段時間,生活看看。」他為什麼想不起來那時決定留在眉月島的理由?

「未免也太久了吧?!一留留了二十年?」聽眾紛紛質疑。

「抱歉,我真的想不出原因了。」阿懋欠然微笑:「但是因為留那麼久,所以很多事情都熟悉,你們如果有興趣聽,我還是會說的。」

此話一出,憋的很久的問題一一出籠。「哦?那島上的女人美不美?性情如何?」「他們跟我們長的像嗎?都吃些什麼?」「島上是實行王國制嗎?你剛剛說公主救你。」......

阿懋好耐性地一一回答瑣碎的疑問,滿足大家的好奇心:是啊,島上是王國制,可是王族的地位與權力不是絕對的;是啊,他們的語言跟我們的很接近,所以一聽就聽得懂,他們的主食是類似小麥的作物,滋味還不錯;島上的女人......跟男人,都跟我們差不多啊,很和善也很好相處......

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無心繼續聽下去,悄悄退出人群,躲到角落以懷疑的眼神仔細打量阿懋。這個阿懋跟他所熟識的阿懋,有那麼一點不同,可是他又無法明確地指出哪裡不對勁,唯一明顯的是:阿懋這小子說話的方式變了!他以前說話豪爽,用詞簡單,就跟每個以海為生的男兒漢一樣,現在卻多了幾分斯文;還有那種溫文的微笑方式、無與倫比的耐心......真是他媽的見鬼了。

難道就像老一輩人所說的,靈魂被海妖拘走,或是記憶被抽空?搞不好還遇到了人魚咧。阿杉狠狠捶了牆壁一拳,也不管牆壁的硬度足以讓他四十歲的老骨頭疼痛欲碎,裝著沒事般離開了說「故事大會」現場。

一定要找機會單獨跟阿懋談談,一探究竟。








再次張開眼的時候,他心頭一陣迷惑:「我應該還沒死吧,記得倒在沙灘上。運氣真是給他背,等了幾百年居然沒有人發現我......所以我現在活著還是死了?」稍微轉頭,頭部、頸椎與肩膀立刻傳來劇痛,痛到他連娘都沒力氣喊。這時候一個纖細的身影緩緩接近,當她的身形進入他的視野時,他非常肯定自己一定是死翹翹了!否則,哪裡來的這樣一個美麗的女人?!

她有著一頭蜜色的長髮,成波浪狀披散;雙頰白皙但帶有健康的粉紅色澤,嗯,微笑的樣子,大概就像小時後媽媽講的故事裡的天使或仙女吧?看來老天爺還是覺得他阿懋是個好傢伙,或者因為安排了那場慘無人道的船難給他而愧疚萬分,所以在他「壯烈犧牲」之後很好心的把他「派」到天堂來......看,還安排了這麼美的天使來服侍他呢!不知道船上其他人有沒有這麼「好運」?他們的天使有這麼美嗎?

正當他的胡思亂想不受肉體受傷影響,毫無邊際之際,美麗的陌生少女熟練地和著藥粉,調入手邊碗裡褐色的汁液;妥當以後來到阿懋床前調整他枕頭的高度。一回眸就與阿懋痴呆的雙眼四目交接,看他茫然的模樣,她忍不住輕笑問:「覺得好多了嗎?」

她的聲音讓人聯想到海邊的懸堐上,柔媚地承受海風吹拂的花......等等,他阿懋幾時這麼詩情畫意了?難道是來天堂的人都要如此風雅嗎?還花咧?!他對自己的疑惑更深,沒頭沒腦開口問:「我是誰?我還活著嗎?這是哪裡?這裡是天堂嗎?」四個疑問,聽到最後一個,少女又忍不住輕笑。於是阿懋繼續發傻......啊,這次聽起來像銀鈴......

「很抱歉這裡並不是天堂,讓你失望了。」她只回答最後一個問題。

「那妳就不是天使囉?!」阿懋傻傻地問,語氣裡流露強烈失望。

「很可惜,我不是。」她的眼瞳裡充滿笑意,一片暖洋洋地。雙手捧著藥湯來到他嘴邊:「喝藥吧。能舒緩疼痛的。」

他非常聽話地張嘴將藥汁一飲而盡,這藥熱得有些燙口,卻不頂苦,喝下去以後身上的痛竟然馬上減輕了幾分。這裡真的不是天堂嗎?不然什麼仙丹那麼有效咧?

「那這裡到底是哪裡?」稍微不痛了就像小孩子一樣"番",非要人家回答他問題似地不停追問:「我到底有沒有死啊?妳不是天使是誰?」

「這裡是我們的島,祖先取名為『毓桂』;我叫做布蘭嘉。至於你到底有沒有死,問問你的身體不就很清楚了嗎?」她遞來一條熱巾,雙手比畫著要他擦擦臉;唇邊的笑容依然如黃金般迷人,淺色的瞳孔裡有一抹促狹。

有如催眠般,阿懋乖乖地接過手巾舉手就要往臉上擦,這一下卻牽動到傷口,痛得死去活來。「唉喲喂啊!痛───!」

「這不就是你還活著的最好依據?現在還需要懷疑你是不是死了嗎?」她嘴裡頑皮,纖手卻接過手巾,溫柔地替他擦拭。這一張臉過去菱角分明,如今削瘦地半埋在蔓生的毛髮下,昔日古銅色的健康皮膚,也只剩慘白。

阿懋才要張口抱怨,為什麼害他又那麼痛,忽然聽她柔柔地低語:「再休養一陣子就好了,你一定可以復原的。」

厚~剛剛那樣「害」他,現在又那麼溫柔,會讓他反應不過來耶!更何況現在才發現,這位美女跟自己的距離好近,隱隱約約飄來的氣味好香好香;當她把手收回時,他的失落感又多麼地巨大啊......難怪古代皇帝都要宮女服侍著擦臉,實在是太舒服了嘛。(阿懋,重點不在那兒吧??)

「再睡一會兒吧。」她扶他重新躺下。

「那個......布、布『輪』嘉,布『輪』嘉小姐,我還要休養多久?」他覺得已經躺太久,肌肉跟骨頭都開始喊酸了。

「再兩、三天吧,」布蘭嘉安撫地說:「總是要時間修復的。」她沒有糾正他的怪異口音,確認被褥妥當後,有效率地收拾物品,靜靜離開。

睡意找上阿懋,因為剛剛喝下的湯藥裡有些許鎮靜安眠的成分;他迷迷糊糊要入睡之際,腦中疑問仍然揮之不去:「我到底叫什麼名字?還有,『芋貴』是哪個鬼島啊?」他出生到現在從來沒聽過這個地名。

他做了夢。一個小小的島上長了好多好多芋頭,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看一看四周沒有人,肚子又咕嚕咕嚕地抗議著,所以他想偷偷摘一個來烤應該沒關係;誰知道這裡的什麼鬼芋頭超級難拔,肚子就在餓了還這樣考驗他,等他汗流浹背好不容易拔出一個超小的芋頭時,才發現根本不知道怎麼、也沒有材料生火......夢裡的他只好眼睜睜看著芋頭掉下男兒淚。


芋貴芋貴,好空虛的人生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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