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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ar 10 Sat 2007 19:49
  • 春樣




染洋紫荊的蝶狀葉上新綠
滌川流潺湲成晴藍且
漂開來思念鬱鬱

河邊的櫻因為回憶而寂寞
的綻放隨著早春微寒的
風搖手襬頭
層層疊疊顫抖就連
唇一樣艷的萼瓣也打著哆嗦

循著堤岸走那不安穩的空氣
浮浮欲動雨滴卻遲遲不降落
親吻地面等待彷若
慈母般守護初冒
嫩芽那小娃娃似憨呵笑臉

遠處街上木棉燒出火紅色
花朵盛開的微笑正
甜蜜夢著夏日午後
薰風裡緩慢飄散棉絮
成簇雪白絕美直如前冬

樹下路過的人們總是來去
匆匆踩過磚道踩過花落
從不稍作停留
彼時我方感嘆又是一年
春色怎知她早已擦身而過




2002年春天所寫的詩,時逢又是春天,拿出來應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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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與蝴蝶」從一首名為「Pink Spider」的歌而來。詞曲、編曲、演唱均出自同一人之手,他就是我最喜愛,最崇敬的日本視覺系搖滾始祖樂團X JAPAN 的已故—我非常痛心地寫出這兩個字;即使不明就理的人看到了這詞會引發各式聯想,可是那是個再真實不過的事實—吉他手HIDE, 而「Pink Spider」收錄在他的遺做專輯「Ja , Zoo」裡。
將近四年前初次聽到時,並沒有多大的感覺,甚至還更喜歡專輯裡的另一首歌「Ever Free」;直至我見到了那「Pink Spider」的中譯歌詞。

Pink Spider, 一隻想飛的蜘蛛。

一隻為了飛翔,而不惜以傷害、毀滅來達成的蜘蛛;難道只有可悲?
之後我反覆聽了一遍又一遍,拿著歌詞愛不釋手一再咀嚼;所得到的結論,就是「蜘蛛與蝴蝶」這樣的作品。詩不像詩,文不像文;說是「寓言」嘛………到底「寓」了些什麼?
我只是好想知道,如果HIDE讀了,會有什麼感想?我是不是成功地把他想傳達給人們的想法,以另一種形式延續;抑或只寫出表層膚淺的東西? 以一個跟他不同國家,不同語言,卻又深受他音樂感動的,小他十六歲的女子的心。
歌詞裡一小段描述蜘蛛對被捕蝶兒說的話,令我印象很深刻:
「 傷害不是因為憎恨
而是因為我沒有 (妳的) 翅膀
這片天空 對我而言 太高 了 」


『我不是憎恨妳噢,絕對不是。只是我好想飛阿,卻沒有翅膀,所以借妳的來用。天空好藍,雲好白;相信我,我不是有意要傷害妳的。』

彷彿可以理會蜘蛛天真的想法。可是天真的蜘蛛並不知道吧,不知道有時候傷害不知不覺,就算辯稱「無心」也挽不回;更甚者,『在某些情況下是: 只要這個人存在,就足以對某人造成傷害。』這是村上春樹在「國境之南,太陽之西」裡寫的,我想不是人類也適用。
因為眼裡只有自己;因為僅以自己的想法去思考去做事情;因為太偏執。

然而, 「想飛」錯了嗎?

我們都被固定,在一個範疇裡。常識,規範和習慣矇蔽了眼睛;就如蜘蛛般被定位在某一隅,像那樣永無休止地織網等待獵物就是所謂「天職」──哪天矇蔽不再,看見的會是真相還是謊言?
歌詞中間有一小段口白相當有意思,
蝴蝶 (女人的聲音) 說:
到這裡來吧,蜘蛛
用我的翅膀去飛
很快的你會發現,
『所謂飛翔也不過是在某人手中』,
而所謂自由也…………………
暗示著,「很快的你會發現,以為飛翔就能逃離的既定仍然逃不離;以為自由也只不過是掉進另一個圈套。」

粉紅色,說是「異想」的顏色。

如同每次HIDE帶給我前所未有的觀感與震撼,總使我驚嘆不已。是尋到了原本就存在、最底層的東西;更是獲得一項項新穎思想。
HIDE不只表達出人生的喜怒哀樂,也讓我們體認他腦袋裡那些前所未有、走在時代前端的創意,永遠領先人群。

「蜘蛛與蝴蝶」,寫給HIDE,寫給HIDE fans, 寫給我自己。

然而我知道,我會一直凝視那雙堅定的眼睛。





註: 此處引用的中譯歌詞,來自"秀之組"HIDE網站,站長COCORACH。特此致謝。
picture: hide san的簽名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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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看不到
就別多費心神
"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是嗎?
那麼過來吞了我啊
以你的愚蠢
以你的思維"

不再多說
直接欺近我以
同等手法對待她
毫不猶豫地
一口咬下 和著血
再度得到了對翅

正自欣慰
腹中被吞的意念卻
清晰的油然而生-------
"你難道還不明白?
你的飛翔
自始自中不過是場謊言!"


由謊言誕生的飛翔.........
謊言誕生的傷害
誰來教導我
傷害賴以維生的憎恨?

此刻在我體內反覆呻吟
"除非你否定全部,
捨卻一切
除非你扯破自身哺育的網"
自己去飛 去接近天空
而不是成為誰

我的心兒輕顫 軀體輕顫
而 背上的翅也輕顫
抬頭仰望
雲朵的型態如此溫柔
回身張望
網的脆弱似是難以言喻
何處一陣帶有花朵甜香
的風悄聲徐來,



我究竟該..........................................





※picture: album: hide BEST ~PSYCHOMMUNITY~ 2000.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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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一口咬下她的頭
和著她的淚
得到了對血淋淋的翅
就這樣裝在背上
然後去飛吧
離開網 走出角落
從此我要對這些道再見了
試著鼓動 迎著風
前所未有的感覺令我
陶醉不已
我能夠飛翔了


「借來的東西果然不是很好用」
沒多久我
自雲端重重跌落
負著滿身傷痕和錯愕
拖著沉重腳步
緩緩爬回記憶中的原處
我該守候下隻蝶
還是...............?




是日 第二隻蝶出現
在網前
一般優雅姿態飛翔
"你飛過,對吧。"她開口
我凝視她
後頭依舊映著一片藍
"妳怎麼知道?"
"你有著短暫飛行
而後失敗墜落的傷痕"
是「短暫」沒錯
前一刻嘴邊幸福的
微笑才揚起
下一秒立即失去重心





"學到教訓了嗎?"她問
"還痴心想飛嗎?"
"我不知道什麼是教訓?
當然還是會想飛的"
再捕一隻蝶..............

"就那麼執意要飛?
不惜傷害他人
扯下一雙雙翅
不惜,
傷害自己?"
她停歇在網角

"妳怎能明白
未飛之前是嚮往
飛過之後是迷戀呢?"
迷戀天 迷戀雲
迷戀風的聲息
儘管這些皆非我應得
但無法停止啊

"唉"她嘆息
"如果你還是不懂
如果還是執意要飛----"
那麼 捉住我吧
扯下我的翅去飛
很快很快你會明瞭
「所謂飛翔,
也不過是在某人手中
而所謂自由也........」

我緩步向她
其悲哀的姿態教我迷惑
而 漫不在乎的神情卻
如此誘人
"妳真的願意?
願意被我吃了,
奪走一切?"
她輕笑
"奪走一切?
你辦不到的"
"為什麼?"
"因為本質迥異
因為盲目
你看不到真相"


※picture: single: "ever free"  1998.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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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笑著招手
”嗨,蝶”
”嗨”她微笑
”我好奇,能夠飛的妳,
是為了什麼而飛?”
”為了親吻美一朵花
為了感受溫暖和芳香”
”花?”我偏頭,那是什麼?
她飛向窗外
在陽光下各種色彩閃亮上
劃過一圓弧
”就是這個啊”
飛回時淡淡的香氣浮動

”我的網也會發光,形狀也很美”
我指著網說
”嗯.....”她彳亍不前
”不近點看?”
”總覺得有點危險呢”
”危險?!這是我辛苦織的
花了我不少心血
哪像妳一生下來就有翅膀啊”
我生氣道

”誰說我生來就有翅膀?
你以為我自小就是這個樣子嗎?
我不也經歷過幼蟲辛苦的時期?”
她激動地飛來
一個閃神就撲上了網
我拋出最長的絲將她纏上
置於中心側頭打量

”你...”她掙扎
”你做什麼?!”
我只是看著她而不答
”你欺騙我!!”她恍然
”為什麼這麼做?!”
蝶啊
如果我的網也有它存在的意義
那就是為了要捕捉妳
與妳相遇




"喂,那一片藍色又看起來遙不可及的,
是什麼?"我問
"是天空!是我飛翔的地方,
我的權利!"
我默默頷首,
原來是「天空」啊

"快放了我!就算捉住我,
你還是不能飛!
你永遠也飛不了!"
"因為我沒有所謂翅膀對不對?
但這到底是誰規定的?
我想去曬曬太陽吹吹風
我只是想奔向妳所說的天空"
我只是想嚐嚐飛翔的滋味
她不語,繼續掙扎著


"借我一下吧,翅膀。"
"什麼?"她驚恐地抬頭
若能藉翅而飛
想必足以忘懷
彼之物非我之物吧。

"怎麼借?!你瘋了!"
我逼向她
"吃了妳,
我會變蝴蝶吧?"
"不可能!不可能!!"
她纖細的觸角發顫
"可是我很想吞下妳"
"為什麼是我?又不是只有我能飛"
她流下淚

"因為我喜歡妳,喜歡妳
妳這麼自由,這麼美好
因為我喜歡妳,所以要吃了妳
用妳的翅膀在天空下飛行"
吞了妳 變成妳
用妳的美麗去接近藍天




※Picture: Single: "Tell me" 1996.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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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角落處咀嚼生命
我將之反芻織就世界
柔軟而發光的
美麗幾何形狀
那是網
以反覆的步伐越過絲絲細緻
我等待著什麼?
如果這是所謂生活


某天 終究抬頭
不經意間
我眼底滿是那身影
自面前隨意舞過
為何能如此輕盈悠遊?

"因為,我是蝴蝶啊"
"那,我不能像你一樣嗎?"
"恐怕不行,你沒有翅膀"
她輕拍翅繞過我

"那.....我是什麼?"
我望了望身後,的確什麼都沒有
是什麼?

"我想,是蜘蛛吧"她稍微停下思考
"我不能----------?"
"對,飛 你不能飛,
因為你是蜘蛛,
你沒有翅膀"
"你不能,飛呢!"
那一句句刺穿了我
而她炫耀地遠遠飛去

高高的那地方 寬闊無垠的藍
映在她身後如此身邃神秘
總有一天,我到達的了嗎?

現在我知道該期待什麼了
當她再度不經意飛過
那時..............





※picture: HIDE: Pink Spider Sin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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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最前面:

由於我跟天下多數與多數的男人一樣,極端厭惡「負責任」這三個字,因此請不用對此篇接續的發展有過多期待。

這是我多年前的一個概念,今天看到的是一個沒寫出來的面,就這樣。






坐電車經過兩個城市的交界是每天的例行公事,很想說服自己不需要找任何理由,好讓它成為慣性循著定律兩邊擺盪,關於不想面對的,這是最偷懶的坦然方式。

電車駛出站又駛回來,喀啦喀啦喀啦,週而復始。搖搖晃晃地身旁的每個人都擁有不同的面貌,在一個接著一個獨立的日子裡,周旋在不可勝數的形貌中,多久的時間就會失卻了自我?


有幾回她在等車的同時,不及不徐地走到月台延伸的盡頭,佇立邊緣看了看遠遠徉徜而去的鐵軌,然後走回。

走不了。也逃不去,軌道就定在那裡。所以她總是睜眼,視線不離,車窗外的景緻會活生生流入眼裡,一遍又一遍地烙印。


那垃圾山也是其一。


活著的幾乎是每分每秒,拼命製造、製造、製造;燒不掉化不爛無以解決的每個人的產物,堆砌在此。呈現著地球最悲哀的姿態,多數的人視而不見,有心的人不忍粹睹。

只不過,在某個不知名的黃昏裡偶然發現了一抹綠,當時它躺在一堆突起的頂端,形狀像極了椰子葉,襯著微閽的夕光耀眼異常。

第二天爾後她確立最新的目標,就是看清楚那叢綠色究竟是什麼。忽近忽遠且忽左忽右,有時在各個垃圾坵的山頂一片灰色中無所遁藏,有時又彷彿要被埋掉似的,掩在每個角落。

垃圾?植物?







兩個多月過去,拜此趟車次無預警地在即將到站前短暫停留所賜,她終於看清:在那一叢不自然亂草綠之下的,儼然是一個髒兮兮的孩子臉龐,是男是女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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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最前面:

這一篇作品完成於2004年初,正確日期已不可考。兩年後的今天重看,赫然
發覺小說裡的情景跟我現在身處的有某種程度的相似。我最好的朋友,我相識
14年的親愛的朋友,即將在今年底步入禮堂,雖然很不捨又有點寂寞,我衷心
祝福妳婚姻幸福。


寫在前面:

隔了四個多月才完成,很多事情都走了味。真的是很明顯的分成了「上」、
「下」不協調的兩部啊。有如竹子接上木頭。
「靈感」這個東西很奇怪,有時候僅僅只是幾分鐘就能操縱一篇故事的走向
與「生死」,然而沒有靈感就寫不成樣的我,就是所謂的「沒才能」吧。
不知不覺多寫了這麼多字,原本預定的篇幅是三千出頭,呃,沒想到………
無論如何,還是請給我意見及批評指教。謝謝。




*****************************************************************



真正的幸福看不見
卻意外的就近在身邊



當年椎名林檎小姐是這樣唱的。
而她用一個星期的時間確認了從住處到教室間最省時的路徑,以不同的理由
翹課到街上晃幾圈或發發呆,冷眼側看人來人往的同時,內心激昂高喊『沒
有人了解我』;其實是個連畢業後要做什麼都沒有底的大學生。

最愛的歌是「歌舞伎町女王」,但是拿起麥克風時卻總是點「在這裡接吻」
;用注音標記日文發音的小抄隨身攜帶,好方便自己隨時隨地想到就唱。

如果喝醉了(其實並不常發生,應該吧?)會強迫送她回家的好心男同學一起
在馬路上旁若無人地又吼又唱;機車聲『轟嚕嚕嚕』,風聲『呵呼呼呼』;
酒意滲入含糊的日文中,連曲調都跟著酥茫。

「不要啦,好丟臉耶!」男生抗議,戴著安全帽都快不能呼吸了。小姐妳行
行好吧?
「哎呀哪裡丟臉啦。唱啊!跟著我唱!」她叫囂,戴著安全帽反正看不到臉
,你這膽小鬼怕啥?


『不要走
我要你不論到哪裡都跟我在一起
眼中只有我
現在馬上在這裡吻我』

在這裡吻我吧!難道你還不懂,我要的只有這樣?
只要有愛情,我就能存活喔。


「好直接的歌詞!」她的朋友們會故意取笑。
「這有什麼不好?我喜歡、我欣賞!」她認真反駁,想要的就得靠自己去
追求,更何況只是一個吻。更何況只是一首歌。
「女孩子一旦主動開口就喪失了價值喲。」男同學們接著說,女生還是矜
持點好。
「這是什麼狗屁理論。」她反駁,裝做不在乎、什麼都不要的高尚模樣,
消極被動最後什麼都沒有。

可是,有時候妳怎麼也無能為力的。不管有沒有那個價值、不管值不值得
,妳不懂得的是:不屬於妳的妳根本求不來,就算用盡一切手段,就算付
出一切代價。

我知道,但是有試過總比沒試過再來後悔的好。

於是妳那用細間帶小可愛與低腰緊身年仔褲包裹著的軟柔的青春肉體,就
是為了嘗試追求而存在,誰都不知道包括妳自己,喝醉時唱著這歌會流淚。


******************************************************************


當椎名小姐身著護士服演出「本能」之後,學期末的報告迫在眉睫火一般
地燒;她甩開高高堆起的原文書與收集的資料,隨音樂擺動筆尖寫入冬以
來的第三封情書。

思念與文字正在漫舞,踏著紅色高跟鞋;「我對你的愛就像生物本能一樣
,想著你竟也成就一種慾望;」歌曲如此熱情正點,特殊的嗓音有著貫穿
的快感,「沒有你我不曾完整過。」

文字的魅力在於讓她能完全表達自我,隨心所欲釋放情感;情書的魅力在
於能夠永久保存源遠流長,倘若有心,比之甜言蜜語更真誠。
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寫完信後她仿照書上教的疊出一個「心」型,慎重黏好信封後擱置桌面腳
落。
郵票呢?郵票呢。 窈窕身影踩著自創的舞步,輕快地在房內旋轉東翻西找
,原本收拾整齊的房間瞬間凌亂不堪。


『為什麼妳老是弄得亂七八糟呢?妳就不會學學某某那麼整齊乾淨嗎?』

幼年時期常母親的叨唸像一捲可以無數次迴轉的錄音帶,總是在不知不覺
攪得一團糟的時候用相同的頻率播放出來;糟糕的她是根本無從選擇也無
法停止,連找個地方躲起來也辦不到。

室友在圖書館唸書未歸,她喜歡這樣小小的獨處。實際上這樣她才能放心
地跟著椎名小姐唱。


『為什麼 歷史上誕生了語言
太陽 氧氣 海 風
應該就已經足夠了吧』


懂日文是個秘密,她從來不說。


「我會用日文唱歌了耶!」她咿咿呀呀唱起童謠「紅蜻蜓」。
「學會這麼少,有什麼好炫耀的。不要唱了好不好!」母親啪啦一聲放下書
,怎麼教都教不會,平假名跟片假名到現在還分不清楚。
「反正我又不是日本人。」她頂嘴。
「說的也對。不如妳出去玩吧!只有玩妳最拿手,我也不想教妳了。」母親
淡淡的說。

妳是個沒用的小孩,什麼都不會,什麼都學不好;看看別人家的女兒,多懂
事多聰明多能幹啊。

旁人的語言,自己的語言。放在妳的嘴巴裡咀嚼好像食物;了解的,不了解
的都要一古腦兒吞下再來慢慢反芻,滋味想當然真的不怎樣妙。


******************************************************************


當林檎小姐推出「加爾基 精液 栗子花」專輯數個月後,一個夏天的黃昏她
們在街上不期而遇。

站在偌大的展示櫥窗前,夕陽餘暉照耀下的人行道淺色磁磚發出動人的光芒
,連帶地投射到櫥窗的大片玻璃上,看在她眼裡彷彿成某種神聖。

是婚紗。
垂墜領、大圓擺蓬裙的雪紡紗,亮蔥圓點在頭紗周圍與胸前圍繞一圈成宇宙
雲河;簡約典雅的設計讓她看得出了神,連身旁多了個人也沒察覺。


「……好漂亮。」
「是阿。」她下意識地隨口漫應。腦子裡正在努力回想自己婚禮上穿的禮服
樣式。
「──是妳嗎?」接下來穿著素色套裝的女人沒頭沒腦的問。

她轉頭幾下打量那女人:鵝蛋形的臉上微微的笑容,秀氣婉約的氣質,一頭
烏絲整齊地束在腦後,套裝與鞋子搭配的很合宜,露出手提包外的幾個公文
封跟文件卻顯得有些凌亂。

「是妳嗎?」她也問,但是很確定答案;就是妳吧!

認真算一算也認識十來年了,打從她倆都留著西瓜皮短髮的國中時代開始;
兩人的家位於同一個小鎮同一個社區相距才三條街,彼此的母親據說是多年
的朋友卻很少往來,神奇的是少來往還能有新聞可以說。

「是阿,是我阿。」女子笑得更多,捉起她的手說:「不信我可以唱『勝訴
的新宿舞孃』給妳聽。」

「但是我總是點別首歌喔。」她笑了,也捉住她的手。
手裡柔滑細嫩的,就像某個小女孩一樣,握著甜美的夢想。此刻她竟然想就
這樣站在街旁只是捉著她的手,右手對右手。

「怎麼樣?要不要找個時間一起去唱歌?」
「我記得妳不去那種地方的。」那時候老取笑她的莫名其妙。
「是沒錯阿,可是我想聽妳唱嘛。小抄還在嗎?」她側頭問,表情有些調皮。
「呃啊。不見了。」早不知道丟哪去了呢。
「哦,那也不唱歌了?」她看起來居然有點失落。
「很少了吧。」頂多在廚房煮飯或是洗碗時會隨口哼幾句罷了。
「為什麼…………..?」她在嘴裡低喃。
「嗄?」她微愕,什麼為什麼?
「那我們好好的聊聊,可以嗎?」
「現在?」她原本要欣然同意,稍一低頭卻看見自己手上的袋子;袋子裡有
剛才買就晚餐的菜,和兒子的小外套,也許往下掏更有一些奇怪的小玩意。
「恐怕沒辦法,我還有事情。」好遺憾。可是就是就是不想告訴她是怎麼樣
的事情。
「那我們交換電話跟地址好了。等妳,等我改天都有空了,一定要再見個面
,敘敘舊。」她鬆開了手,從手提包裡找出筆跟小紙片。
「好、好,一定!」她也開始尋找紙跟筆,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待對面的
那人寫完資料遞過來時,她慌亂地掏出手卻連哈姆太郎的鑰匙圈也一起揪了
出來。

兩人都楞了好一會,最後她一手把紙片和筆輕輕塞進她手裡,另一手接過了
袋子,連同哈姆太郎鑰匙圈,「筆借妳。」笑著說,笑容看起來有點奇異,
不太像記憶裡的樣子。
「喔。謝謝。」她尷尬的一笑,趕忙寫資料,可來不及去探究友人那奇異的
笑容。「好了。那麼我們再聯絡吧!」指指手錶,「時間有點趕。」
「嗯,一定喔!」
「當然。」接回略為沉重的購物袋後,她偏頭笑著道再見。
「再見。」千萬個不捨的情緒,將要離去的人可會感受的到?

看著她慢慢遠去的背影,視線裡升起絲絲模糊的水氣。那個自己學生時代最
崇拜最羨慕的女孩,在哪裡?眼前這個風韻依舊、笑起來仍然甜美,神情確
有點疲憊與落寞的女人,還會是記憶裡的嗎?
她甚至好想念她穿著超低腰緊身牛仔褲的模樣,咯咯輕笑時聲音清脆如銀玲
、纖細的腰肢如楊柳款款擺動、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
鼻頭一酸,她當街落下幾滴眼淚。要哭便哭、要笑便笑的率直作風,她從幾
年前的那個女孩身上學得了;只是當她終於學會這樣哭泣時,另一個女孩卻
很可能走上了咬緊牙關忍住眼淚的路。 



*******************************************************************

下一個星期天的下午,她們相約在一家KTV門口。
「今天有空了?」她很自然地勾著這位好友的手往裡面走。
「當然。」開玩笑,她從兩天前就費盡千辛萬苦,想辦法「處理」老公跟兒
子,為的就是要重溫舊夢啊!於是當他們決定去郊外寫生捉蝴蝶,她見良機
不可失便告了假。
「今天要好好唱個痛快!」她舉拳作吆喝狀,一如年少輕狂之時。
「YA!GO!」

「歌舞伎町女王」、「在這裡接吻」──她的求愛之歌、「嗎啡」。「罪與
罰」、「石膏」、「依存症」、「本能」──她過去與現在或許也是未來的
最愛。
拋開一切、心無旁務地兩人用不同的音域唱著唱著,彷彿過去就是那麼熟捻
、搭配得天衣無縫。美好的光景終止於當其中一人點了「迷彩」──最新專
輯的主打歌──時。

不會唱、也唱不出來,連旋律都好陌生……..天哪!她已經脫節那麼久了嗎
?呆呆的出神,沒發現到其實唱歌的人也很心不在焉,頻頻地瞄向她看。一
曲還未結束,便草草喊停,放下麥克風落坐在發呆的友人身邊。

一段不算短的一言不發。兩個人各自若有所思。

「…….妳會後悔嗎?」接著沒頭沒腦的突然問出口。
「後悔?」她不懂。轉頭看她。
「結婚的事。」她沒有回應她的視線,肌肉緊繃僵硬地維持坐姿。
「………不會。」怎麼突然說到這裡來了?
「可是…………」可是那日我在妳臉上看到的疲憊好明顯。是我想錯了嗎?
「怎麼了嗎?」她疑惑道,想看清楚她的表情,卻因為包廂裡燈光昏暗而無
法。「妳………妳一直暗戀的學長呢?」
「不知道。早結婚了吧。」她淡淡回答。數年前沒有勇氣說出口的心意,早
已隨著歲月的消磨一點一滴殆盡,就算再遇見他,又怎麼樣?
聞言她沉默,聽不出有遺憾、感覺不到悔恨;難道她脫節得竟是如此嚴重,
一直引以為傲的,能夠明察秋毫體恤旁人心緒的本領也退化了?

可是,那一點「淡淡」的,是什麼呢?她好在意。

「我不後悔,結婚的事。至少到今天為止,是不後悔的。」輕輕摩挲手指上
的戒指,眼前浮現兩個人的臉。不去揣度她的用意與預設的答案,她就是這
個心情,
「因為我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忠於自己,儘管只是追尋愛情,也不會輕易
有悔恨。

「嗯。我羨慕妳,妳一直是我的理想。」不論是生活方式抑或個性,只因為
她自己連伸出手的勇氣都沒有。

她依然看著她,非常溫柔地,溫柔到有一瞬間她錯以為是深情款款。「不要
羨慕我,妳的理想就是妳自己。」雖然不後悔,可婚姻是個責任,任重且道
遠;與她重逢一個星期以來,說不羨慕她的自由是騙人的、說不眷戀過往也
是謊言。於是每當疑惑不安時,她都告訴自己:我只能往前走。久而久之,
就變成了一種慢性催眠。

她思忖她的溫柔,思忖她的話,同時也思忖自己的心事,直到所有點播的歌
都放完畢為止。
走出KTV,她遞初先前買好的CD,「拿去聽吧。至少我們還會聽一樣的歌,是
吧?」
頷首接過,沒有約定再次見面,她們卻互道「再見」。



*************************************************************************


回到家,天色尚早,老公跟兒子還沒回來。她把剛帶回來的CD放進音響裡然
後懶懶地躺在沙發上聆聽。
不知不覺地睡著了,朦朧之間夢裡出現兩張非常年輕的少女臉龐,一個望而
知活潑外放,另一個看似秀氣柔弱,眉宇間卻隱然有些倔強;一個大聲疾呼
「不要強迫我」標榜有話直說不受拘束,另一個選擇沉默,但是會在某些地
方無聲反抗………她們的共同點就是都喜歡椎名林擒的歌。

她笑了,悠悠然然。
音樂停止,四周恢復了寧靜,並非是CD播放完畢,而是老公帶著兒子回來了。
她醒了,卻想賴著不動一下就好。
感覺得到他替她蓋上外套,還有兒子湊過來拉拉她的手親親她的臉。
很奇怪似乎能聽到那首以前其實不常唱的「幸福論」,連歌詞都清清楚楚:

『真正的幸福看不見
卻意外的就近在身邊
知道咬著的手指頭企盼的不過是那雙手
如果是為了守著你的旋律
哲學或是語言等一切
就算吃點苦我也不以為苦

時間之流與天色之間
若無所盼一般
因為我單純的鍾愛真實笑著哭著的你
所以我要忠於你的旋律
哲學與語言等一切
光是你活在當下這件事實就已經是我的幸福』




*************************************************************************



她回到家,隨手把手提包丟得老遠。腳步蹣跚,一一閃開數年來自己造成的
混亂與雜物,掃一眼桌面上男人的照片,視線開始模糊起來。
然後她聽著「本能」,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哼著,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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弔念HIDE。
人、事、物可能參雜真實與虛構,請FANS勿深究。






『言語是世間最不可靠的事物,上一秒說完下一秒便即凋零。』


早已忘了這句話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從你口中聽到,是初識沒多久後,那個下雨天的傍晚嗎?我們一邊抽著煙一邊等待雨停,好衝過去對面街角那家小拉麵店吃晚餐;我們抽著煙說東說西的閒扯,當然免不了必然性地熱心探討音樂的抱負與對未來的憧憬。

那個傍晚,多麼美好。雨後的天空染成紅橙一片,彩虹的淡影還稀疏殘留。由於你的這句話,一夥人轉而討論起人言的可靠性。

『相信自己!不要使人言輕易的改變自己!』
『要做,就要做跟別人不一樣的!』

經歷過不善交際而面臨的挫折,衍生而出不媚俗的個人風格是你一本初衷的信念,同時更是我對樂團前景的信心來源。

自從決定攜手之後,你一直在我身邊,即使其他團員的流動率過高,即使來來去去一換再換因為沒有人能承受一天十幾個小時的長時間練習;你依然積極地尋找下一個樂手並且回頭肯定溫柔的安慰我。

『No big ideal! 我們一定找的到同伴,一起實現夢想!』


你一直都在,如此堅定不移。以決定性的那句『好吧!從今天起就是X了!』為出發點,X的歷史開始創造,此後就算走到了最後的最後,非得面臨解散不可的命運時,你依然在。

像大哥,像小弟,親密的無話不談。你的樂觀開朗中和著我心中的晦黯不安;你的鎮定包容著我無法預測與控制的激烈情緒。「No big ideal」我們甚至喝酒打架也在一起。

回想起來,窮得只得五個人合吃兩碗拉麵、必須走三、四公里的路回家,卻對將來的「成功」抱持美好希望的那段草創時期,也許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作為一個鼓手,雖然不是必然,有時卻很喜歡舞台上的「定位」。你呀、PATA、TOSHI、HEATH,大家使出渾身解數投入演出:認真的神情,炫麗耀眼的裝扮,行著熱血沸騰的音樂,當然還有台下無數歌迷的瘋狂吶喊……就好像同時間同時陷入沉淪的闇黑天國。
身處這個龐大天國的最邊緣,我看著這一些,意識到某種意義上我就像是在守護著你們,不由得窩心一笑。

如今這一切,都只能定格在每個人不同的回憶裡吧。

HIDE,你好嗎?
好遺憾留不住X也留不住你,我的這兩樣珍寶,都只能停留在過去,讓人思念時一再迴轉倒帶而無法繼續前進。

HIDE,我想你。
你了解什麼是「Until I can forget your love」嗎? 要我不再想你,除非等到某天我徹底忘懷你給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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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好像也不是那麼重要了。」我望著私下寫就,卻沒有指名要交給你的字箋,記載於其中那些我的感受,攤開來在你面前是那麼赤裸,四下散落。
於是我很明白你是仔細看了,然後收進內心裡深深地藏著。


「小王子讀完了嗎?」

「嗤,一本天真的童話書。」

「童話就是美在天真哪。有好好照顧你的玫瑰花嗎?」

「我不是園丁,不懂什麼花。」

「不需要園丁也不需要什麼懂不懂啊。一個生命要如何活下去,不都是出自本能求取?你怎麼活,你的玫瑰就怎麼活。」

「『怎麼活』這個問題我沒想過,」你正眼凝視我,「不然,妳來告訴我妳是怎麼活的。」

「為了愛而活。為了追尋所愛的人的步伐,為了與那人站在同一個地方。」為了想在你體內那微小卻重要的星球上,以獨一無二的高貴姿態穩穩立足;可你就在咫尺之遙,把我當成異物秉棄在外。


凝視我的男人聞言,發覺什麼似的,臉上的表情一下子疑惑,一下子驚喜,一下子否定。「是這樣……?」你的視線收回,退回自己的思維裡專心考慮。

「對我而言是這樣沒錯。」

「……妳說話很像某個人。妳……是誰?」


「一株沒有人認養的玫瑰。」我的聲音裡畢竟流露淒涼味吧。雙腿很自然在屋裡走動起來,看到書櫃空了一大半;看到你所有的煙灰缸都滿滿擠著煙蒂;看移到窗邊擺放,蒙了塵的我們的合照,竟然分外刺眼。

你看著我的動作,沒有回話。


「我是小緒的朋友,兩個月前搬到對街的公寓,算是鄰居;雖然晚了點,今天是來打招呼的。」

「噢,什麼打招呼的就免了吧。」比起暗諭,你確實偏好坦率;比起拐彎沒角,你能接受的最好是直來直往。

「另外我是來問你,你要找的,有頭緒了嗎?」

「妳怎麼知道──?」眉毛挑得老高。

「因為我總看你在街上徘徊。」

「妳看到?!」不可能、不可能阿!

「是啊。所以好奇的來問,你在找的是什麼阿?」我這是在明知故問了吧。也許就是對答案再清楚不過,才要忍著心頭那股酸蝕的痛意強迫自己說出口,看似若多管閒事的問句啊!我還能掩飾多久不被擊潰?

「女人。我的女人。她走失了,人海茫茫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找不到。她們都不是,都不是!」


你醉了,但是看起來卻不像;因為是醉的很深很深而沒有力氣吧。我不愛看你醉酒的模樣,但此時,能不能將這個機會視為珍貴,讓我自頑強的防禦牆所瓦解的裂縫之中,一窺你那真實的脆弱?


「到現在還找不到嗎?」我在這裡啊。

「嗯。找不到。妳是她朋友,也不知道她在哪嗎?」說完後不待我回應,你倒下,敗給體內的酒精沉沉睡去。我也像一股氣洩了般頹然而坐,無力地望著腳邊你的睡顏,不知為何酣甜的幸福感卻伺機湧上胸口,原本刺痛到麻木的心竟然應聲軟化;因而我暗暗許了承諾:找不到,那麼讓我陪你找,直到哪一天你終於恍然,我就在離你最近的地方。

自第一次遇見你那天屈指算起,至今已超過十年;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哪怕是你也不─能夠阻止我繼續愛你。




當暖空氣遇上冷空氣,兩者勢力相當交會以後形成的帶狀界面,綿延至上百公里就成了所謂滯留鋒,通常時間會持續個好幾天,範圍廣闊的雨雲連綿繚繞。今天是梅雨季的第一天,我按遙控器打開電視看新聞報導時,氣象主播如是說。

敞開窗嗅著風裡的清新濕意,盤旋在我胸口的幸福,分泌到嘴裡是既甜又酸的味道。綿綿雨水,我們的另一線生機;所以從今夜開始從新算起,藉此我們得以走下去。我們會踅過每條街道巷弄,在每個下雨的夜裡;我會一直,跟在你身邊,按下握著玫瑰雕花小刀的手,一同搜尋。



等你醒來,我會提議說:「我也不知道她到哪去了,我們一起想辦法找吧。」
我有把握你將點頭答應。

然後我會又一次明知故問,「為什麼你總是選在下雨的夜裡出去找呢?」

「這種天氣裡我會分外地想她,我也不明白是為什麼。」


因為此時我更迫切地想著你──任何利刃都切割不斷的眷戀──我的雨水,我的沙漠甘泉,我情感賴以維生的養分;我的,遲鈍的「小王子」。


祈求這雨,永不歇止;直到匕首上的血跡被完全滌淨的那一刻,晶亮如鏡,映照出你我白髮蒼蒼的容顏。






※Picture: X Press Vol.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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滯留雨:




言語是世間最不可信的事物。



可是我還是想說:我愛你、我好愛你。
好愛好愛你。光是這樣念著心口就會微微發疼,這種情緒,無能解釋。


那一夜按耐不住敲了「家」裡的門,默不作聲的方式讓我更加肯定了你是在的。全世界會用麻木來躲避情感的或許加起來總共有幾千萬人,但是我只認識一個;隔著一道門板我也能看穿你任性地蜷曲在毯子底下的姿態,床邊地板上的空酒瓶,還有喝酒時一定會聽的歌──說是某種儀式也不為過。


Endless Rain,很難超越的經典。循著聲線,走入無形的叢林。我的男人,每個下雨的夜,你找尋的究竟是什麼?


我敲門,我輕聲呼喚,彷彿隔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前來應門的你,酒氣氤氳的陌生眼睛。


「晚安。」

「妳……?」


眼裡渺遠的距離感撩撥我心痛,猛然想起那個雨後天晴的黃昏,你自我身邊快步走過的身影,無言。

曾經以為某些時候的沉默是必須的,給自我空間也給對方空間;天真的假設即使不開口我們的內心依然能做交流,「難道我們還不夠了解彼此嗎?」戀人不都這麼想?


誰知道你我的心意已在每一秒不言不語中背道而馳,以一種不著痕跡的乾脆;待開了口,才發覺到那是沙漠與海洋遙遙相對的異境,無法交談。


「你……我,回來看你。」順便看看我離開後,這裡遭遇無可抗拒力量的改變:書架空了,被單皺了,似乎連窗簾都褪了色;矮桌上、沙發上的不明雜物還搶地盤搶到地板上來。

「回來?」拿起桌上沒喝完的啤酒,再輟一口。我不愛看你醉酒的模樣,但諷刺的是唯有此時你的反應最率真。


「看你。大家都說找不到你。」


「大家──?」


「你的朋友們。」包括生死至交,酒肉朋友,死對頭,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還有房東。「所以我來。」


「可是我不認識妳。」


意料中的事。我選擇在你還掛念我的時候離開,也就是因為頓悟到總有這麼一天的來臨;總有這麼一天,你的心擅自更改了我的容顏在你記憶裡的模樣,那個捏出來的理想,待它臻於成熟時你更是回不來了。

「我認識你就好。」雖然這並不能單方面決定,亦如同相愛與否不能片面表決;可是一股酸氣衝上鼻頭,眼眶發熱的我還是將專橫的話說出口,否則,將會被敗給自己的眼淚。

被拋棄原來是這種感覺,比起被遺忘了還要糟糕上萬倍的感覺。


「…那妳看好了吧?……可以走了吧?」瞬間半瓶啤酒不間歇地喝個精光,你往冰箱移動搜尋下一瓶,「我還有事情,不送了。」

「什麼事情?」不用想也知道的吧。

「不干妳的事。」嘶啞地低吼,我想你沒察覺那其中帶著哭腔,若有似無的混雜在音樂聲、雨聲中竟然是此清晰:「快走!」

「不干我的事可是我有喊你的名字。」


開酒的動作聞言停頓下來,顯然是憶起開門前的那聲呼喚;你呆呆的望著我,不是臉也不是身軀,目光穿透我飄忽不定。「妳是誰?妳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你們之間的獨特稱呼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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霪雨霏霏:


後世公認:小王子一書是作者Antoine Saint-Exupery安東尼‧聖艾修伯里寫給妻子的情書。儘管相愛相依,他們卻無法一起長期生活,廝守到老;一邊是單純、天真、矛盾、懦弱的小王子,以及另一邊矯揉、任性、虛浮的玫瑰,兩造在責任、愛情與自我之間拉距的衝突,從來沒有停歇。

他懶洋洋躺在床畔,就著聽慣了的音樂,喝光了一瓶酒,花了一整個晚上才斷斷續續的把書翻完;感覺上腦袋裡猢猻麵包樹的嫩芽正生長茁壯,樹根擠壓著腦漿腫脹、滾動隨時會炸開。

是誰說讀這本書為一種心靈休憩?


頭疼,好悶。Live必唱的招牌歌前奏自手指與鋼琴的間縫流洩,台下無數歌迷開始陶然,就像沉迷於一個共同的夢境之中。


醉了?或許沒有。


非得透過這種曲折的方式,才能讓他了解她想要表達的意思,才能窺視何謂「外表之下隱忍的真情」。倘若沒有酒意順著她特性,往針尖般細的思考迴路裡鑽,也許多久也無法切身感受那是如何百迴千轉。



小王子的玫瑰理論。



她是他的玫瑰,她以為,卻選錯了位置綻放,沙漠中央的玫瑰。

她是他的玫瑰,或許是,可是報以枯竭的意象的他,是活在一個險惡星球而非單純環境的人。「對不起我沒能為妳澆水、沒能為妳除蟲除雜草,沒能為妳作一個防風罩,我沒能給妳什麼。」他是該這麼喃喃懺悔,給女人聽、也是給自己聽。


但是終就沒察覺到的自己貧瘠的正確位置,那沙漠化的範圍未及宣告已然逼得她逃離。走、出走,所以當故事行進到她留下一句:「我出門尋找綠洲。」,那雨夜,以此為據點,往前疾馳的回憶倒帶從頭;YOSHIKI的口白開始。


Days of joy
Days of sadness
Slowly pass me by
As I try to hold you
You are vanishing before me
You’re just an illusion
When I’m awake
My tears have dried
In the sand of sleep
I’m a rose blooming in the desert.





於是枯萎。


床畔一只刻有玫瑰花浮雕的拆信刀,忘了是她以何種名義贈與的禮物;他下意識撫觸那精緻的花紋,至輕至柔摹挲有如無數次撫過她的肌膚。聽不到昵聲呻吟,沒有生命的刀子卻能報以淡淡的溫度,隨著他的手掌逐漸加溫。同時她的臉龐恍若幽魂在眼前旋轉,以各種表情。有微笑,有情致殷殷,有纏綿,然而出現最多的還是如慕如訴的怨對。他張手想擷取,灰飛湮滅。


剛開始使用的時候,曾經質疑,「這把拆信刀長得梃像匕首的。」

她接過來在手中把玩,「你不覺得這上面的雕花很獨特嗎?」

「玫瑰?比較像女人會用的東西。」

「唔,我卻覺得假如拿來殺人,會連那人靈魂的都切割掉了。」她若有所思道。

「那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阿,只是腦海一閃而過的感覺。」她微笑。



醉了嗎?也許。連她說過的話都像綿延不絕的迴音。妄想留住,她的容言、話語以及淺淺的微笑;他迷失了的女人,找了又找、找了又找。茫茫人海中持著雕花「匕首」他終究是找不著。

每逢下雨的夜裡,回應不知何來的招喚而行,我搜尋每個相似的背影,但是她們都不是妳,我知道妳愛躲藏在偽裝之後。所以我舉刀,往陌生的身軀刺去,撕裂肉體拉出靈魂,與之交纏翻滾,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發現卻無一可口。


那把刀切割得了靈魂,那麼能夠切割不想要的夢境,讓我走出去嗎?


恍惚間,敲門聲響起,不急不徐。
他沒有動作。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了。



門外的人不死心,又敲了一次。
老辦法,倚在床邊,拉過被單準備蒙頭,打算連幻影幻聽都一併解決讓她消失。


「佳樹。」此時門外的人低聲輕喊。


那個語調跟聲音是陌生的,應該不曾聽過。可是他一口氣翻身坐起,努力睜大醉眼死死盯著門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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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交織一日一夜:



這幾天他又開始看起女人寫給他的字條;有點匪夷所思的是她那日沒有將這些一並帶走或燒毀,於是他理所當然地當作「紀念品」收集了起來,一字一句。


我想成為你的玫瑰花──她寫道:「是數不清的星群裡,唯一盛開的一朵。」

「你看過小王子嗎?雖然已經變成老生常談,可是我仍然覺得這是一本非常特別的書;表面上以童話故事的形式寫給「孩子」,實質上最該閱讀並且咀嚼消化的是像我們這樣的「大人」。你知道我什麼時候看這本書嗎?每當我活得呼吸困難,需要些許「純真」喘息的時候。每當我存粹的,想起我愛你的時候。」



「我想成為你的玫瑰花,而且是你,這樣一個人唯一愛著的一朵。」

If someone loves a flower, of which just one single blossom grows in all the millions and millions of stars, it is enough to make him happy just to look at the star.
要是一個人愛著一朵花,在千千萬萬的星群裡,唯有她盛開著,只要看著星星,就足以讓他覺得快樂。



「你會愛我,為我花時間,讓我變得對你而言,是無可比擬的重要嗎?」
……………………………


時而大膽直接,時而曖昧婉轉,不否認他頗喜歡她表達情感的方式,只是像這樣的字句實在意義難明。寓言。難道都是寓言的特性?

閱讀不是他的習慣,除非特殊需要,買書的情況少之又少,書櫃裡雜物比書籍佔的空間更大。女人走後第四十天,他把雜物一股腦自櫃子掃下,盤腿坐在地板上以驚人緩慢的速度一一檢視:丟棄、留存、丟棄、該丟棄。

最後只下拿在手裡的幾本春上村樹的小說,以及她故意(抑或無意?)留下的「小王子」。

「哦。小王子嗎?」把書丟到床上,他決定先處理掉那個裝滿棄物的垃圾袋,回頭再來翻翻它。因為他也覺得呼吸困難,而且瀕臨窒息邊緣很久很久了。

開門下樓,再度踏進有著雨的黑夜裡。







風雨交織二夜二日:


又做了惡夢,深夜驚醒後再也睡不著了,只好捧著熱茶扭開電視,手執遙控器飛快地一個頻道跳過一個頻道。

白色的七里香被鮮血染成紅色,後在雨水的刷蝕下一點一點褪掉。簡直跟現在正在播放的GUNS’N ROSES抒情經典「November Rain」的MV有異曲同工之妙。

熱水溫吞入肚,暖了心肺腸胃,期待它蔓延到僵冷的四肢去。已經是春天了,還刮起這樣寒冷的風,雨水不歇。

‘Cause nothing lasts forever, even cold November rain.
沒有什麼是能夠永遠存在的,比雪還冷的雨、炫目的陽光、如夢似幻的愛情與醜陋不堪的憎恨。那麼思念,想見某個人的迫切心情呢,也有淡化到看不見的一天吧?不敢對未來做預測,是因為我很清楚自己鑽牛角尖的程度,是那種隨著時間推進,會越往裡頭走的嚴重,無藥可醫。

就像此刻雨一直下、一直下。每逢雨夜必陷入的夢境,何嘗不是另一座圍城困得我動彈不得?當我在夢境與真實之間游離掙扎之時,生活習性典型晝伏夜出的他,也許始終是清醒的吧。清醒著,仗著優勢、恍若無事似的遊走入旁人夢中,四處找尋現實闕如的理想。

三天前的傍晚,雨雲盡散,空氣中仍然漂浮著無數凝結的細小水滴,跳躍著,翻轉著;每個角度折射出沉入天邊夕陽的餘暉,整個世界籠罩上一層金黃薄紗,朦朧迷離,美不待言。

有意地踱回七里香籬笆旁,上星期看到的景象已隨著花的凋零而埋入土裡,分析不出所有雜亂念頭,該是鬆一口氣抑或一點失望,所以深深呼吸。雨後特有乾淨清爽的氣息於胸臆之間流轉再流轉,期待能將腦中的凌亂洗條而淨。
然而無意中對上咫尺之遙他的眼,在還沒來得及心跳加劇、換上屏息以對的面具以前,男人已經面無表情匆匆擦身而過。

為什麼相遇、又為了什麼急速分離?我怎地掌握不了故事前遞的順序?

我是誰?我是誰?我想我再分辨不出你眼底的我自己是什麼一個陌生的模樣。

啊。於是當吉他的SOLO聲響起,SLASH步出位於遼闊沙漠中那彷若虛構的小小教堂,蕩氣迴腸地道盡這首歌的淒美磅礡;我該知道,我的心早被拋置於某個巨大荒野,黃沙滾滾,人蹤滅鳥飛絕,無論如何找不到水源。


無論如何,乾渴、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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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暉昀昀:



春光乍現呵!照得我身上心頭都暖,眼瞇瞇懶洋洋的。雨日種種,彷彿夜夢,我差點以為就要困坐圍城,走過一條一條黝黑潮濕的街弄,永無止盡。

緒和我同進醫院,不同的感冒症狀掛相同醫生的診;據說,她比我還嚴重。

『噢噢,是誰說啥暖被的阿?看來妳的被子結霜囉。』忍不住揶揄緒。

『我男人出差去了啦!嗚,妳沒良心。』一副哀怨模樣,轉眼間恐怕就要抱琵琶了。

『看來棉被勝過男人,至少它不會自己跑掉。』繼續揶、繼續揶,呵呵。

『少說風涼話了。』小緒虛弱的瞪我一眼,微慍的口吻軟綿綿。關於「男人取代方案」這個我們討論過無數次的話題,今天她顯然沒興趣繼續。

『喔,不然大熊布偶也可以,抱起來很溫暖很舒服。』再說一句好了;而且,不騙人,這可是我的「切身經驗」呢。
說歸說,拿來她的藥袋,沉沉的還是小詫異了一下。

『要吃這麼多種?』

『對啊。我很討厭吃藥的說。』她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神態。

『我也不喜歡。』可是不得不啊,有些事情實在是沒有選擇的餘地。

聊聊走走,走走停停。緒的家在城邊東區,但是像不想很快回去似的,她儘往這附近繞來繞去。

『妳要去哪呀?跟我講不就好了。』這邊是我的「地盤」,不會有人比我更清楚的。

『只是想在這附近走一走嘛。』

『那,想不想看看花?我想起來這邊有個不錯的地方。』

『什麼樣的花?』聽來不太有興趣的口吻。

『香香的花。』說完我拉著她瘦小的手掌,往旁邊巷子繞了進去,走沒多久那整整齊齊排列綿延了一整個彎角的綠色植物便出現在眼前。

『哇!七里香!』緒發出讚嘆聲。

『沒錯!不賴吧?』隱約的香味飄過來,我倆迫不及待攜手奔向綠色矮叢。

『好棒啊!』然後我們開始彎腰搜尋,不忘每片圓小綠葉下每朵白色瓣蕊隱藏的可能性。沒想到找了許久,只見零星的小花懸枝而掛,憔悴已極。

『怎麼會找不到呢,』緒懊惱的低噥。我安慰她,『別忘了前晚還下雨呢,花都給打散了。』

『真可惜。』她嘟囔著。直起身子對著七里香微微出神,說:『看到這個花我就想到前幾天我做的一個夢。』

『什麼夢?』

『我在一個男人懷抱裡,是晚上,好黑好冷,還下著雨……』緒偏頭,秀麗的眸子留漣了一圈後焦距鎖在綠色的籬笆叢上緣,『跟這裡好像。』

『嗄?然後咧?那是妳認識的人嗎?』我訝道。緒如果有來過這地方,頂多是一、二次不會超過三次吧,難道印象這麼深刻嗎?

『我不知道。』她搖頭,『天色太暗了,根本沒看到他的臉;只知道他懷裡的感覺好熟悉、好熟悉。』

『會不會是他?』

『不─是。』她回答得緩慢卻不疑惑,『不是,氣息跟感覺都不一樣。』說著抬頭望向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眼光異常遙遠,『又古老又悠久,好像前世的記憶呢。』

『噢,夢境也有這種的特效呢。有發生什麼嗎?還是從頭到尾只有抱著?』我這樣問是有一點奇怪,可是她的夢聽來還蠻有意思的。自己本身也做過類似的夢,那樣異常渺遠的熟悉感,幾乎就會以為是前世的某個片段。

她再度搖頭,說:『好像也沒什麼,可是後來發現自己身子越來越冷,而且越來越無力,最後竟然倒在這排七里香上面。』

『哇。他對妳做了什麼啊?』這樣恐怖。

『後來在夢裡我好像用盡所有的力氣抬頭,看到類似刀子形狀的東西射出光芒,那個人手握刀柄的地方,好像還有玫瑰花的花紋呢。』

心跳猛漏了一拍,玫瑰花紋?刀子?
撤回前言,這個夢一點都不有趣,因為就我能聯想到的人、事、物,其可能性太大了。我怎麼沒有早一點察覺到其中的關聯呢?

『怎麼了?』見我久久不語,她覺得奇怪。

『呃,沒有阿。玫瑰雕花的匕首吧。』我回答的沒頭沒腦,心中紛亂不已。

『大概吧,那只是夢啊。』緒用無所謂的口吻說,並且訝異我的失神。

『對,是夢。』最好只是夢。
呼,頭好痛,不得已只好趴在樹叢上稍作休息。一閉上眼睛,嗅覺變得更為敏銳了,花的香味飄來飄來,以往能鬆弛神經的味道現在卻完全失去作用。

『妳不舒服嗎?』緒過來扶我的手,關心的問。

『沒事沒事,吃過藥就會好了吧。』我安慰地說,同時也在安慰自己,『我們回去吧。』

『好。』

緒和我握著彼此的手慢慢走開,路上到分手各自回家,都是沉默無言。我不知道她想些什麼,但希望她不是在回想那個夢還有我剛剛大意說溜嘴的話。
我努力地想著其他亂七八糟的事好分散注意力,但就是忽略不了適才睜開眼,俯在七里香叢上頭所看到的景象:

躲在底端的花叢完好無缺,不見雨水侵略但見淡淡粉紅的顏色,滲入白色纖維。

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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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雨綿綿:



『因為我是一個貪心的女人。想要是你的全部,而不是你單方面願意呈現給我的片段。』


妳貪心,難道我就不貪心嗎?

閏二月下過雨的夜裡,風寒濕重,輕衣之下肌膚上沁起一陣料峭;早開的七里香卻綻出甜膩的芬芳,如影隨形和著冷空氣飄送而來,以暗示之名。

聽得人說,「思念」這種特殊情緒是有週期性起伏的;假設真是如此,那麼「雨」對他而言,一定就是操持著重要影響的因子了。

來來回回踱步,就是甩不掉想她的念頭。住宅附近的小巷弄,無一不走透徹,熟得不能再熟。

不快些淡化這般的思緒,大抵無法入睡休息了吧。


黑暗中小巧嫩白的花蕊隱藏在重重綠葉後,看似不起眼,香氛能輕易叫人駐足留連。他停步望著巷弄間轉角處一道長長的綠籬笆,倏地發覺有個女人的身形,若有似無,似乎素手拂過籬叢,香味又是一陣撲鼻。

眼睛一瞬不眨地看著、痴痴地,看著?

隨著一分一秒的流逝,夜色深染,街頭的燈光轉為黯淡;他終於舉步前移。細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他佇立得夠久以致身上的防水長衣都吸進了水,髮稍薄薄一層水氣如霧如霜。

走到籬笆前,甫開不久的白花因雨水打落,飄零了一地,沾惹上泥濘再也不能乘風而起。他摘下僅存的一小簇花,貢獻般遞到女人跟前。

「我以為全散了,你居然找的著。」女人抿嘴一笑接過,柔媚宛若春風,暖洋洋的達到他的內心就結凍了。

「這是為妳開的花,當然不會輕易就凋了。」隨口一說,女人都認為自己應該被視為獨一無二。
真正還完好如初的,都是藏在枝葉的深處再深處,越不顯眼的就越能自保。

「真是會說話。」她又笑,半張臉掩在花下,風情萬種。遞出薰有淡香的手絹,輕聲關懷,「擦擦吧。為什麼要淋雨?怎麼不撐傘呢?」

「就像洗東西啊。」他淡道。接過手絹,卻沒有拿來擦拭,反而緊捉在手裡。

「洗東西?」

「髒污,罪惡。好像都能被大雨沖刷掉,還來純粹的潔白。」包括眼淚,和血漬。

「好特別的想法。」

「不會啊,很平常嘛。」他解開長衣的鈕扣,湊向她說:「好冷噢。給點溫暖吧。」

她傾身向前,撲到男人的懷裡,同一瞬間花摔出白玉般的手。昂首送上自己紅艷的口唇,幻想著承受波濤般的熱情,然四片唇瓣一貼合隨即打了個寒顫。

「你!好冷!」作勢推開他。怎麼回事,讓雨給冷到了嗎?

男人抱著她不給放,「對阿。冷吧?我的血也是冰的喔,相信嗎?」

「什麼?我不相信,哪有可能!」

「當然有可能。」溫香軟玉在懷,激不起一絲心動。他自嘲地彎上嘴角,雖不心動但可換來數日好眠,也值得了。
撩起長衣,緊密地將女人覆蓋住,她正享受著他的體息而沒有防備,也不掙扎。

「妳試試看吧。」
好低好柔像呢喃的嗓音,可是缺少了溫度。這是她神智模糊前的唯一印象。


再清麗的白花,受了雨水、落了地,也只能躺在泥濘裡等待腐爛。

他冷笑。



p.s.圖片為X Japan地下樂團時期的專輯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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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是世間最不可靠的事物,上一秒說完下一秒便即凋零。










雨後乍晴第一天:


即使把所有窗戶都敞開,新嫩的陽光仍然驅不走滿屋子霉味:滿床被單摸起來都是鈍鈍的,床頭櫃、地板上、茶几上隨意放置的水杯不小心踢翻就會灑了一地;水龍頭每分每秒都在滴水。

女人走了,可是他堅信她會回來;她只是一時賭氣,一時的任性,在雨夜裡衝出去後也許大意地迷失了,找不到路「回家」。呵,她一直是極度沒有方向感的,因為如此,她更容易陷入極度的不安…易怒、愛哭、黏人,有時候他倒是很以此為樂。

只要不冷漠以對,什麼都好,好過一切。即使只是相互嘶吼的對象,多少也有種被需要的感覺。
他以為是可有可無的,他的存在就她而言,氳氤一般雨落了也散了。

他以居高臨下之姿覷向街道,懶懶地點著香菸,卻又任其燃燒了一段時間才慢慢含入口中。「陽光是太刺眼了點。」他想,不適合「張望」的天氣;如此耀眼的光線下,每個女人的臉看起來一模一樣,像是同一個玩具工廠所生產的、擁有同一批貨號的洋娃娃。

才思忖著,房間另一頭便傳來敲門聲,「小子!你還活著嗎!?」。
然後是「先生,收報費!」

「先生!你再不繳費我們就要斷訊囉!」

「請加入聯合勸募,發揮您的愛心。」

「先生!你什麼時候才要給我房租啊?!」
…………………

諸如此類的,他不動聲色抽完半包菸。電話落在腳邊,插頭卻不在牆上。
啊。該死的又想起女人有時伸出一只素足,單憑腳指便拔掉電線的那慵懶柔媚的模樣……………

他想她。可是接下來他抖開毯子,整個人埋了進去,拒絕再想。裝滿煙蒂的骷髏頭煙灰缸遺留窗檯畔。








晚冬雨刺骨:


唉。果然上半日的陽光不可靠,放晴最多四個小時,厚雲機不可失似的聚了起來,整個下午陰沉沉的,傍晚時分開始滴雨。

衣服跟被單都還沒乾呢,澀澀皺皺的,離我的標準──被太陽曬得酥酥柔柔的,好大一段距離。理想中那種有著清柔微風,日光滿照並且一堆曬好的衣物懷中滿抱的午後,到哪去了?

冬天的雨水寒徹骨會傷人。光是這兩個星期裡我已經感冒、再感冒兩三回了;小緒取笑我,說是『沒有人暖被。』哼,那又怎樣?我床邊的大熊多溫暖妳才不知道,我每天晚上抱著他裹著棉被遙望遠方呢。

「遠方」,三十公尺遠的對街,某棟公寓裡的某住戶,窗子對著窗子高度相當。視力良好加上天候幫助的情況,看著裡頭的人一舉一動是迎刃有餘。

黑色的眼瞳溶進黑夜裡,偶而一閃晶亮,熤熤有神:今夜那房間又是早早息了燈,是出遊了還是老習慣蒙在被窩裡?

看看街上稀疏的穿梭人影,並沒有那人在內。這倒稀奇了,下雨的夜是他的最愛,他最喜歡在這種天候下街上徘徊了。觀察了好多個夜晚,每當看到他不撐傘、刻意淋濕的身影孤零零的遊蕩時,都好想掉淚。

不去問「為什麼」,因為答案昭然。唉,如同小緒所言,春天何處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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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醒來好多次。

高掛床頭的點滴瓶正不歇止地靠著相連左手的細管,一點一滴輸液入體內,輕易合血而融,流遍全身。也因為左手被桎梏著,每翻一次身就多了一次顧忌;針頭刺入的地方間歇傳來陣陣輕微的痛,警告著我別妄動。

清晨八點多,我等在急診室的混亂吵雜裡;胸口悶痛幾乎不能呼吸,喉嚨宛若火灼。那位護士小姐來到我身邊,不多解釋便拿起我的左手,先抽兩小管血,然後接上點滴瓶。此後三天兩夜那細長透明的管子和一袋換過一袋的點滴如同我左手多長出來的分枝,牢不可分似地結合成一體。
選擇左手,是為了一般人慣用右手而方便吧,可是這世界上還存有一部份慣用左手的人吶。我帶著懊惱瞪視被纏成漂亮弧線的細管──它們端正地粘在透氣膠布之下──用慣的左手彷如殘廢。

側頭睨向窗外,市區商業區住宅區雜處,燈火黯淡下陷入沉睡;不知做著夢的人們,是否酣然?

我分辨不了,夜的深淺度。

淺淺的睡眠之後是警覺般的驚醒,反反覆覆。迷迷糊糊耳中盡是隔床那對中年夫妻此起彼落的打鼾聲,以及門外走廊上呼叫鈴、匆促的腳步聲、急救的嚷叫。如此的不平靜把醫院內外劃分成兩個迥異的世界。

漫漫長夜我遊走在它的邊緣,一度以為自己等不到天亮,就這樣禁錮在黑暗裡。雙頰上半乾的淚痕讓我想起白日推著我輪椅的那雙手;跑上跑下,陪我作各種檢查的友人,相較於我所表現的,她甚至比我還焦急。

只要假裝不在乎,就不會有任何懼怕,這是我不知從何時學會的方法。然而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堅強且單獨面對的勇敢,其實只是堆砌出來的。我竟然不知道,我的內心是如此黑暗,如此冰冷,如此貧乏,如此孤單………在感受到光的明亮與溫暖之前,完全不知道。

於是當冰封的情緒崩離,眼淚在瞬間潰決,橫溢了我的臉,再也止不住。淚光模糊中望去,觸及她關注的神情,我卻笑了。向來把在旁人面前流淚視為禁忌,我以為是暴露軟弱背叛自尊;更忍受不了人們輕率的同情目光,認為那是種莫大的羞辱──可是在她面前卻哭得再自然不過。

如果沒有她,或許我會更加充滿憎恨,更加不安,擁著晦黯的心活下去,可是絕對不會察覺吧。

思及此,釋懷感帶來了倦意。上半夜因發燒引起的惡寒逐漸退卻;下半夜洶湧起伏的心緒亦趨於平緩;濕了又乾乾了又濕的淚眼,也該疲了。夜晚在我極度神經質的懷疑下,走向盡頭。



可是徬徨的人手裡握著勇氣,獨自面對黑夜面對朝陽,仍然在徬徨著。






後記: 此篇文是在紀錄我四年前六月底住院時的心情,懦弱,憤恨,不安………..謝謝我最重要的友人,陪我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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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gain,這是以前寫過的ㄧ篇。覺得還滿有意思的所以貼上來獻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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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貓不見了。

我一向放任牠自由,愛去哪就去哪;從不過分擔心,也不給任何限制。因為我知道:用餐或夜晚,牠總會回到我身邊。貓兒頸上別緻的項圈是我擁有牠的證明,而這個「證明」是你認識我滿一年時,帶來給貓的禮物。

「紀念相識一年。」你溫柔地抱起貓兒,卻看著我笑。你給貓兒的項圈刻著我的名與牠的名。飼主與寵物。母親與小孩。 至此我才領略到「擁有」的真實感與責任感。

那天清晨我像往常一樣在碟子裡到滿牛奶,趁牠舔食,用手輕輕撫過小小的貓耳朵貓額頭;邊想像著牠飄忽時的行蹤,以及所有留下的貓腳印。

喝完牛奶,牠理了理三色堇般美麗的臉,旋即轉身越窗而去。我依然望著那離去的背影,溫然微笑。

可是貓兒卻再也沒回來。

中午、黃昏。不安逐漸加深;夕陽將我的影子曬得老長,詭異而難看的淒涼。夜裡打了好幾通來電轉接的電話,最後在你的語音信箱留言:「貓不見了,怎麼辦?」以為這樣能稍微找到安慰,豈知是陷入另一場等待。

一天過去,貓沒回來,你也沒找來。

我躲在黑暗侵襲的房裡,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不想聽。靠在床沿痴痴地想,這床是貓兒撒嬌的最愛,你也曾擁著貓擁著我入眠──此時我只能獨自拼命流淚。

我給你的自由,如給貓兒的一般。隨你愛來就來愛去就去,不加任何干涉並以加裝不在乎來掩飾永無止盡的不安全感。

貓兒頸中的項圈,是我擁有牠的依據。那麼,什麼是我擁有你,或你擁有我的依據?

夜晚過去了,直接刺入酸澀疲累雙眼的,是另一個白日的光。起身推門外出。我知道貓不會回來了,你也不會再出現。可是我不會輕易放棄。

晃盪街頭,我四處張望著所有貓可能的去處以及期待的熟悉身影;卻只見儷影雙雙。
今天是情人節。左一束鮮花,右一對情侶。天氣很好,天空藍的美麗。

而我一個人,在街上找尋所失。
人走失了能報警,貓走失了能登報找尋………心走失了呢?
該到哪兒找?要怎麼去找?

我的貓不見了,是生是死無從得知。
我一面想著牠舔過無數我為你而流的淚;一面猜測。

今天,你在誰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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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該殺了你
在你(以為你)深深愛我的那時刻
當你倚躺我懷中
那個幸福至極致的時刻
然而我卻錯過了你的氣息
你的呼吸
錯過了你的眼你的唇
只吞下呢喃的字句



『 殺了我 吃了我
讓我成為妳的血與肉
讓我重新回到妳身軀
回到母體 』


『 如果不需遲疑
我會刺穿你的頸
渴求你血液的溫暖
稀蜜般甜又黏膩
渴求你靈魂的黑暗
作為永久的棲歇處。

我會劃開肌膚
由修長的指尖到
纖細的身體
從內而外沒有絲毫疑惑地
全部啃食乾淨。 』


如你所願
將你的一切歸屬於我
將你的碎片拼湊回完整的我


----------( 理想狀態、以上無解 )




下一秒你轉身離去
我緊守著飢餓與
空虛
十二月二十四日
再次出現時你說你
要毀了我
在這聖母生下聖嬰的神聖夜晚

「 說個謊就能終止
妳我的瘋狂 妳我彼此的媚惑
妳我的愚蠢
這謊言是毒藥是解藥
塗遍了妳等著我去舔舐
就能獲得救贖。 」


牆上的鐘傾斜個角度
秒針仍舊動個不休
一格一格走著鞭打我的疼痛
毫無防備淌下的血
在耳中滴滴答答
跌落地板濺出鮮豔的花


「 這是我送給我們的
禁忌的薔薇
看哪它們開得多美。 」

你擁我在懷裡低喃
沾血的手指撫過臉龐
掀開我無力闔上的眼眸
在瞳間輕畫殘留一瓣


「 我們長久的奢望
以及 我未能給妳的
現在全凝結在妳眼裡…………………….
因為我的存在使得妳不完整
因為妳的存在卻
使得我完整

妳 美麗的容顏
柔嫩的口唇
細緻的肌膚
白皙的手臂
酥軟的胸脯
甜美的聲音
獨特的優雅
今後只會全部屬於我。 」


嘴邊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既滿足又溫柔




後記:當警方和大批媒體好不容易破門
而入,陰暗的屋內到處是變黑的血跡
斑斑;那個男人無畏於此起彼落 的人聲、閃光燈,逕自打開冰箱捧出
一團長髮仍在,似頭顱的物品。不慌不忙對驚懼不已的眾人說:
「這是我最喜歡的和果子」







Song by Dir~en~gr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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